天聰元年。
今年的冬天來的格外早,因為八哥的改朝登基,盛京變得格外熱鬧。
我生來最厭惡朝堂上的風雨莫測,隻熱衷於打仗。朝廷越是繁忙,我卻越是清閑。
懶懶的歪在炕上,摸著頸上的玉墜,仔細琢磨著那上麵古老而神奇的字符。那字符漂亮異常,遠看似是一朵梅花,可近看又似乎是五個字。然而卻似乎並不是我們女真的文字,我曾央了葛蓋師父來瞧,他除了變了變臉色外,什麼答案都沒給我。
額娘說,這墜子是我生下時含在嘴裏的,想必是上輩子什麼要緊的人為能同我再續前緣而特意為我戴的。
那時候正是懵懂的年紀,曾在夢中見過一個漂亮的女子摸著這玉墜,對我笑。我瞧不清她的臉,隻覺得似乎同額娘有幾分相似。醒來後,愣愣的發了好一會呆,吃吃的想著以後一定要娶那樣的女子為妻。因為這事兒,多爾袞不知道取笑了我多少回。可我卻全然不在意,我追求我的,隨他們說去。
“爺,要不咱們出去走走吧。”青哥兒顯是也悶壞了,搖了搖我的手臂,露出十分渴望的神情。
青哥兒是我續娶的第二個嫡福晉,中宮皇後博爾濟吉特氏的妹妹。她的樣貌並不出挑,可性子卻是極好。不過度溫婉,也不過度調皮。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撩撥我的心弦,對她我自然是寵愛至極,不僅僅是為了讓宮中那位放心。她於我,是這一輩子的牽絆。
青哥兒提出的要求,我向來是不會駁了的。當即答應,便起身拉著她去換了衣裳,到府外閑逛。
她向來敬重二哥那般儒雅的人兒,便拉著我去了他經營的茶館坐下。
兩人方才拉了手進去,便有搭著手巾的小兒笑嗬嗬的迎上來,引了我們去樓上。
門一推開,我便頓時傻了眼,平日裏隻有我們才來的屋子裏坐著一對中年夫婦。男人器宇軒昂,眉目俊朗,雖然隻隨便的穿著一身漢人的粗布衣服,可帶著渾然天成的貴氣,讓人會忍不住想要屈膝行禮。坐在她身邊的女人,生的極美,散散的挽著一個矮髻,不施粉黛卻依然麵若桃花。她望著我,臉上戴著淡淡的笑容,看得出她似乎有些激動,被男人握著的手在不住顫抖。
屋內既然有人,我自然是要走的,正要施禮轉身,卻有一個柔柔的聲音響起。“小哥兒請慢。既是相逢便是有緣,若不介意,便一同進來坐坐吧。”
說話的是那女人,此刻她已經起身走到我們身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看了看在一旁麵露詫異之色的青哥兒,點了點頭,“那就叨擾了。”
那男人吩咐了小二上些茶果點心,而後便將沉沉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這樣的氣氛似乎有些尷尬,我清了清嗓子,“二位是南麵的人?”
如今我們已經和明朝徹底決裂,盛京的漢人少之又少,這兩位倒是稀奇。
那男人點了點頭,不做聲,倒是女人接了口。“我們原是住在赫圖阿拉城的,後來家中變故,便進了關內生活。”
“赫圖阿拉?”我心中驚異,那曾是阿瑪為淑勒貝勒時所建的城。這兩位想必同我愛新覺羅家必有淵源。想到這,倒是來了興趣,便又同他們攀談起來。“二位家中可還有人?這次可是回來訪親的?”
那女人點頭,看著我忽而就落了淚。“當年走的匆忙,把兒子留在了故人家裏。如今想要回來看看,可故人卻都不在了。說起來,他也該同你這般年紀了。”
我驚異的看著她,忽然覺得有些心疼。忙遞了手帕上去,“我在這城內也算有些人脈,莫不如幫您找找吧。”
那男人攬了女人的見,一口斷絕,“有勞小哥兒了,我們也隻是來看看,便是見到了也萬萬不能同他相認的。”
“為什麼?”發話的是青哥兒,她看著對麵哭的十分唯美的女人,也跟著露出了傷心的神色。
女人早已經泣不成聲,男人非常溫柔的為她擦了淚,對我道,“他不知道有我們這樣的父母,不必同他相認圖添煩惱。隻遠遠的瞧瞧就好了。”說著,便非常輕柔的拉了那女人起身,同我們告了別,便向外走去。
行至門口,女人依然戀戀不舍的向我望來。那目光我似曾相識,可卻怎麼都想不起了到底在哪兒見過。
“東哥兒,不似說好了,隻遠遠的瞧瞧,你這是做什麼?”男人低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恍然大悟。忙追了出去,然而人潮擁擠的大街上早已不見了二人的身影。
青哥兒氣喘籲籲的追上來,拉了我,“爺,怎麼了?”
“方才那個女人,你有沒有印象?”我仍然不能放棄搜尋,目光焦灼的掠過過路的行人。
青哥兒茫然的搖了搖頭,而後似乎想到了什麼,定定的看著我,張大了嘴巴。
“阿瑪床前的那幅畫!不是額娘,而是方才那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