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緋靜默片刻,而後低笑一聲,再未多說什麼。
薑斐隻欠了欠身子,剛巧一旁軟榻上放著一卷竹簡,她順手拿了起來,上方畫著一個古老的符印。
薑斐仔細地看了看,饒是她也看不出這符印是何物。
“這是血符。”容緋的聲音近在耳畔,氣聲氤氳,“以己血畫此符,若心甘情願相送,便是自認為奴,血符一日不毀,便一日為奴。”
薑斐終於正眼瞧了下那符印,下刻抬眸看向容緋,低低一笑,登時玩心大起,拉過他的手。
容緋縱容著她的動作。
薑斐以指為刀割破他的掌心,沾了血珠,變出一頁符紙,一筆一劃地在符紙上畫著血符。
容緋看著她,沒有言語。
隻是,在血符畫下最後一筆時,他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背,而後拿過一旁的絹帕,小心地擦拭掉她指尖的血跡“血髒,神女嗜潔。”
薑斐未曾掙開,任由他將自己的手擦淨,隻許久輕笑一聲“小狐狸。”
薑斐在宅邸裏暫且待了下來。
秀娘到底是長生之身,在人界須得每隔數年便要換個地方居住,以免引人生疑。
如今這處宅邸,也是秀娘剛搬來不久,周圍鄉鄰也勉強才熟識。
現下多了個薑斐,不免有鄉鄰好奇。
薑斐對那些目光素不在意,隻有一夜坐在宅邸外不遠處的大樹上賞星空,不小心睡著時,一睜眼天光大亮,便聽見樹下有人在笑問容緋“那姑娘是何人?”
容緋垂眸淺笑“內子。”
等到那人離開,薑斐才慢條斯理地從樹枝間探頭反問“內子?”
容緋抬眸,無辜地歪了歪頭“神女莫不是要當那負心神?”
奈何美人嬌媚,薑斐無奈,倒再未否認。
也是在此時,一股極為濃鬱的媚香襲來,緊接著傳來一聲嬌笑,身披紅紗的女子如練,片刻已纏繞到容緋身側“秦公子,好久未見。”如低吟的嗓音帶著大膽的誘惑。
薑斐懶懶地坐在樹上,看了眼那個女子。
一隻朱紅的小女狐狸。
容緋卻飛快將那女子拉開,看了眼薑斐才道“這位姑娘,休得放肆。”
“秦公子,上次妖狐族一別,你說有緣自會再見,而今……”女子抬手,露出瑩白的藕臂,再抬頭便看見了樹上的薑斐,愣了好一會兒才道,“可是因著此等低賤的凡人?”
薑斐凝眉。
“不過空有一副美貌罷了,秦公子……”
薑斐眉心舒展開來。
她封閉神識,修為低的大抵也察覺不到她的氣息,隻當是尋常凡人罷了。
可容緋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薑斐想,大抵是因為他也有著二分之一的凡人血統。
那小美人這一番話,將他也罵了。
她還在想著,那邊容緋卻已伸手封了小美人的口,薑斐清楚地看到,他不過動了動手指,小美人便人被凍住般僵直,目光呆滯地離開了。
“不懂得憐香惜玉。”薑斐輕哼。
容緋抬眸看著她,眉眼恢複了笑意委屈道“我懂或是不懂,神女不是最清楚?”
薑斐挑了挑眉梢反問“‘秦公子’?”
容緋笑意微僵“以往,在妖界時化用的名諱。”
薑斐睨他一眼。
容緋抬手,做出接她的姿勢“跳下來?”
薑斐看著他張開的手,眉梢微揚,幹脆一翻身,直直掉入他雙臂上。
容緋穩穩地橫抱住她。
薑斐以手背蹭了蹭他的臉頰“那小美人是誰?”
容緋眼中笑意漸深“撚酸了?”
薑斐不解地皺眉。
容緋看著她又半真半假道“在妖狐族隻見過兩三麵,我都忘記她是誰了,誰曾想她卻來糾纏於我。”
薑斐若有所思地聽著這番話“你可是在炫耀?”
隻見過兩三麵,便來糾纏。而她,養了小和尚這麼多年,小和尚竟還護旁人?
容緋的這番話聽在她耳中,十足的“炫耀”。
容緋抱著她的手一頓“嗯?”
薑斐卻來了鬥誌,自他懷中躍下。
恰逢前方一輛馬車駛來,馬車上坐著個俊秀的人界小世子。
薑斐指著那馬車道“隻需一麵,我便能引那小世子上鉤。”
話落,風吹起馬車的轎簾,小世子探出頭來。
薑斐微微垂眸,含羞一笑,眉梢輕斂,風亂了青絲,媚人酥骨。
小世子的眼神頓時呆住了。
容緋皺了皺眉。
不多時,小世子便派了近侍前來,恭敬地對薑斐道“姑娘,我家少爺說,想要邀姑娘前去賞花。”
薑斐得意地看了一眼容緋,隻一麵,便成了。
剛巧她閑來無事,便要頷首應下。
“內子身有不便,抱歉。”一旁容緋突然作聲。
薑斐皺眉。
容緋卻拉著她的手朝宅邸走去。
薑斐揚眉,刻意揚了語氣,頓了腳步“這位公子,你我素不相識,我何時成了你內子了?”
容緋腳步一停,轉頭看著她,許久無奈地將她吹到眼角的一縷頭發拂至耳後“在下足足用了兩三麵,才引得姑娘注目,而神女隻用了一麵。”
“在下輸了。”
說到此,他的聲音低了些,眼神有些恍惚,許久方才回過神來。
薑斐淺笑一聲,這一次再未回絕,徑自回了宅邸。
而這一整日,容緋都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直到夜色降臨,薑斐心中思忖著在人界待了許久,也有些厭煩了。
也是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極細微的動靜,氣流微弱地湧動了下,帶著薑斐熟悉的神力。
薑斐抬眸,她倒沒想到小和尚的神力竟進步如此神速,她閉了神識,他竟也能尋到她的蹤跡。
雖然曆時長了些。
薑斐看了眼容緋,後者仍一副出神的神情,她緩緩起身走了出去。
身披白色袍服的連迦正站在庭院中,周身布了藍色的結界,臉色疲憊地看著她。
薑斐望著那張虛弱慘白的絕色臉,緩步踏入結界中,故作驚訝“小和尚?”
連迦深深凝望著她“我路過此處十餘次。”
“嗯?”
“終於找到了。”連迦的聲音已近呢喃。
薑斐一手撫了撫他的下頜“找我作甚?”
“周圍的人說,這家住著一家三口,”連迦抿了抿唇,“他們說,你是容緋的妻子。”
薑斐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今日也聽說了。”
連迦神情微緊“你不是他的妻子!”
薑斐笑“是哦。”
連迦喃喃“我和他們解釋了,可他們無人信我。”
“解釋作甚?”
“薑斐,”連迦隻念著她的名字,許久才道“你曾說,待我頭發留長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