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田與讓自己忙碌起來,校報社編輯、校模特隊、登山小組……賀田與在那些人群喧鬧中讓自己的心逐漸安靜下來。從春天到夏天,賀田與和馬子季再無聯係。如果有兩台攝像機的話,拍攝出來的畫麵應該是雙視窗的,一邊是賀田與忙碌地參加學校裏的各種活動,一邊是馬子季埋頭做各種習題。有時候,賀田與會突然想起馬子季,然後問自己,居然那麼久都想不起來這家夥了。
賀田與琢磨了一下,想那家夥絕不像想到項陽那樣要麼喜悅,要麼痛恨,要麼完全是空白,總之都是極端的感情。而對馬子季,永遠想起來都是溫暖和妥帖。賀田與也問自己:是不是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之間也始終無法像其他的男人那樣,相互吸引,然後彼此靠近,充滿了探索彼此的欲望?因為,他們始終就是在一起的,從未有過分離的痛楚,因為也沒有強烈的靠近的願望?賀田與知道,這輩子,即使她失去一切,她也不會失去馬子季。
1999年的夏天很快來臨。賀田與甚至沒有打電話給馬子季,也沒問馬子季高考成績如何,又報考了哪一個城市。賀田與選擇了“選擇性健忘症”。她隻是打了個電話回新疆,“媽,我想回趟老家。”選擇了回父親的故鄉,江蘇的一個小鎮。
剛開始母親是多少有些反對的,但後來想想,女兒畢竟是要長大的,她該知道和自己成長有關、和父親有關的一切。賀田與的爺爺、奶奶早已過世,母親給了賀田與一個地址,是她姑媽家裏。
6月20日,離正式放暑假還有幾天呢,一考完試,賀田與就趕在大部隊出發前離開了學校。坐了幾個小時的汽車,又轉了一次車,賀田與終於找到了那個小鎮。一踏上這片土地,那種農作物獨有的香氣就讓賀田與像喝醉了一般,被裹著熱浪的風翻飛著裙角,那些幼年時代的記憶,從最深處往外重開閘門。那一幀幀畫麵,讓賀田與找到了溫暖的所在。
當賀田與拿著地址在黃昏時分敲開姑媽家的那扇木門時,姑媽隻是略一愣神,立即就綻放出一個溫暖的微笑。“還愣著幹啥?趕緊招呼小與兒進來!”姑媽嗬斥著她的兒子、兒媳。
“小與兒”,這一聲呼喚,一下子就讓賀田與的記憶蘇醒了。姑媽和父親長得很像,讓賀田與一點點拚湊起了父親的模樣。姑媽指揮著自己的兒媳,每天燒出各種好吃的,像補償似的。姑媽有一天傍晚,和賀田與把竹床搬到院子裏。在漫天的星光下,在蛐蛐的叫聲裏,姑媽給賀田與扇著扇子,講起很多賀田與父親小時候做的淘氣事兒。賀田與笑著,有時候她覺得父親好像生來就是那個年歲,好像從未想過,其實,父親也曾是個孩子……
“可憐的丫頭……”姑媽摸著賀田與的頭,最後喃喃地念叨著。姑媽以為賀田與睡著了,其實,她始終醒著。在姑媽的懷抱裏,她原諒了父親,好像原諒一個小男孩。誰沒有錯誤呢?賀田與這樣想著,終於真正釋懷。從那個時候起,賀田與覺察到自己和這個世界的關係悄然之間發生了變化,她不再擰巴著,和這個世界作對。而是,悄悄地和這個世界和解,也和自己和解。再想到馬子季,忽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小心眼了。
那個時候,在小鎮,電話還不是家家都有的,不過,即使姑媽家有電話,賀田與也不想在姑媽家打這個電話。她騎著自行車跑了很遠,終於在一個小賣鋪找到了一部公用電話。不知道為什麼,在撥那個在心中熟悉無比的數字時,賀田與心裏還是有一點緊張。她暗罵自己,熟得就差沒穿同一條褲子,緊張個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