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城的冬天比起別的地方來,總是格外的冷,今年仿佛又更甚一些,不僅來得早,北風也刮得分外的淩厲。到如今,春天眼看就快過去泰半了,還是萬裏冰封,不見一點春意。
這樣的天,什麼也甭想幹。一幫老少爺們兒日上三竿起了床,便齊齊聚在城東的漾綠茶樓裏,準備著就這麼消磨掉一天。說起這漾綠茶樓,論雅致,那還真是少見。背靠秀美的麗山,樓四周輕輕一挽的是麗城的女兒河阿桑娜,樓身是用麗山深處的大原木搭建的,妙的是不像麗城的其他建築一味的厚實,切切要把寒風擋在牆外——到處是大片大片地開窗,卻又垂著厚重的黃沁沁的竹片連綴而成的簾子,端是沉肅中不失活潑,端莊中不失秀麗。透過簾子,樓子裏的笑談夾著木炭,茶葉的香味一陣陣地發散出來,這樣的天氣,這樣的世道,鄰裏鄉親也難得一樂啊。
“老張頭,你臉上的瘀青還沒散啊,這可好幾天了呀。”
“哈哈,誰教他放著好好的咱們秀青不找,硬是找了一頭母老虎呢,大夥說是不是呀。”
“王大你說的對呀……”
“老張頭讓你們家母老虎卷起鋪蓋卷子回她娘家去吧……”
“大老爺們兒可不能就這麼窩囊下去呀,丟爺們兒的臉呀……”
一時間樓子裏人聲起伏,大夥倒不是打趣老張頭,他們家那頭母老虎著實不像話,欺負他人老實,在家裏不幹活,十幾年了也沒蹦出個子兒不說,隔茬兒還把老張頭打得那青一塊這紫一團的,大家夥街坊鄰居一場,雖說習慣了,見了麵還是忍不住要說上一說。
“一群死鬼,好好喝你們的茶吧。”茶娘啐了一聲,伸出手一把擰住王大的肩頭,“我讓你亂嚼舌根。”
“喲,幾位客官,這天可好讓你們受凍了”,茶娘眼尖瞄見門口進來了幾張生麵孔,便打上簾子迎了出去,“客官,這邊請。看幾位客官行色匆匆,想是有啥緊要事兒吧,這樣的天,喝杯熱茶才好繼續趕路啊。”茶娘一邊招呼著,一雙眼睛也看得清楚,這幾位可不像是什麼麻達的主兒,喝了茶就請神上路吧。
這一行三人,穿著藏青袍子的兩個像是下人護衛什麼的,臉繃得跟麗山山頂的堅冰有得一比。兩人腰間都插著劍,劍鞘密密地纏著一層一層的麻布,隻露出墨色的劍柄。為首的一人穿著一身深紫色的暖裘,雙手兜在暖袖裏。眼睛長得忒是溫潤,嘴邊的笑就好像是春風化雪。可沒來由的茶娘隻覺得全身一陣不寒而栗。
茶娘領他們到靠窗的座位坐定,上了一壺凍頂綠茶,轉身正待離開,隻覺得全身鬆了一口氣,又倏地一緊。
“老板娘,你等一下”為首的人開了口,道地的關話,聲音低低柔柔的煞是好聽,“我們想向你打聽個事兒。”紫衣人緩緩地比了一個請的動作,一雙手白皙修長,“你請坐。”
去,怕個什麼勁兒啊,老娘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何況這麼一個美玉一樣的人兒。茶娘暗裏罵了一聲,倒是穩穩地坐下了:“客官你有什麼事兒就盡管問,這麗城巴掌大的地方還沒什麼事兒茶娘我不知道的。”
“這茶可真是好茶,這茶樓也真是個好地方,這老板娘更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說話的是左邊的那位青衣人,左手的無名指被什麼給削去了一截,右手更是被齊根斷去三指,可瞧他執杯的手,穩,定,就算現在麗山坍塌,他杯中的茶也定不會晃上一晃。一張臉仍舊板著,好像剛才的話並不是從他的口中出來的,眼睛定定地瞧著手中的茶杯。
“哎喲,這位小兄弟看起來像塊木頭,一張嘴倒是蜜裏調油。”茶娘全身都嬌笑得顫了起來,沒有女人不喜歡男人說自己漂亮,更何況是年輕並且俊俏的男人,而自個兒,到底是半老徐娘了。“話說回來,這茶可不能白喝啊,姐姐我就指望著它過日子呢。不過打聽事兒的跑路費,看在兄弟你的臉上,姐姐我就不收了。”
“老板娘,你不用急著趕我們走。我們看這麗城是個好地方,想在這兒留幾宿,就想問問你這附近可有什麼提供飲食住宿的地方。”這次說話的是紫衣人,聽了茶娘的話倒像是不惱,仍然溫溫潤潤地笑著。
“本來呢,就著阿桑娜,這麗城就是一個渡口,平日裏我這樓子也供飲食,但是打尖,不瞞幾位客官,我一個婦道人家倒是不好幹這營生。”
“老板娘,出門在外也就對個眼緣。看你這茶樓挺敞亮的,平素裏你隻要替我們準備三餐就行了。你放心我們斷不會少了食宿費的。”紫衣人一個示意,右邊的青衣人便從懷裏掏出兩片金葉子推到茶娘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