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他的笑聲讓我全身極不舒服，我眼角的餘光掃到他衣服胸前已經斑駁的編號。從來沒有過的那種想瞬間逃脫的感覺穿透每個毛孔從體內散發出來，可是手腳卻動不了——我不敢動，就像麵對一條正在自己身邊遊走的巨蟒，一動就會激怒它，便有了生命危險一樣。
“走開！”一聲大喝從前麵的座位傳來,讓全身的汗毛都保持靜止的我打了一個激靈。老威像一頭發威的獅子一樣站在他自己的座位旁邊，怒視著坐在我身邊的男人。
我一刹那間覺得像得救了一般，雖然“巨蟒”還在身邊遊走，可是已經有一個人從空中扔了一根“救命繩”給我。
我想囚犯被這樣喝斥一定會從我身邊站起來，可是他似乎絲毫沒受影響。他坐在位子上懶洋洋地伸展了一下腰，仿佛聽對方講了很久的報告，讓他有點疲勞似的。“好正義的聲音啊。”他歪坐著，斜睨著老威。
“叫你離開他！”老威的怒火顯然在囚犯滿不在乎的態度中有越燒越烈之勢。
“你很有正義感嘛！”囚犯用粗大的手指玩著他下巴上的胡子渣，“你的死和這個有沒有關係呢？”他眼睛向上看著，裝作一副思考的模樣。“不過我可不想走開，小朋友太可愛了。”
“人渣！”老威暴怒地吼了一句，他向前邁了一步。我以為他會向囚犯衝過來，可是他停在他自己的座位旁邊，手抓在椅背上。
囚犯好像對老威這小小的一步極有興趣：“過來呀，過來！”他咧開嘴開心地笑起來，“怕什麼呀？哈哈哈哈……”老威仍然停在原地沒有走過來,他的身體微微地向前傾著,可是腳像生了根似的釘在那兒,手上也像塗了脫水一般緊緊地粘在椅背上。這幕景象讓囚犯更加開心，他像掌握了這場戰爭致勝的法寶一樣挑釁道：“為什麼不能走過來呢？朋友有難的時候還在那個位置上寸步不離，這是很自私的做法吧？”他得意地把頭仰起靠在椅背上，狡黠的小眼睛盯著車頂，慢慢地說：“一定有什麼原因吧？嗬嗬！”
不知何時，我的心情在這場老威與囚犯的對峙中已經由害怕變成了好奇。我看著老威，不知他在受了這樣的侮辱和挑釁後會有怎樣的行動——幹脆衝過來以自己瘦弱的身體對抗身強體壯的囚犯，來一場捍衛尊嚴的戰鬥？——我一直注視著他，置自己的恐懼於一旁。
我知道隱藏在老威低下的頭上，此刻有一張憤怒的臉孔。一股激烈的情緒正被他拚命地控製住，他抓著椅背的手在微微地發抖。突然，一種自責的感覺從我的心底裏升起，我怎麼能讓老威為我受這樣的痛苦，而我自己對這一切還抱有好奇心？我低下了頭……
“對不起，”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借過一下，我要出去。”我對擋住我的囚犯說道。囚犯愣了片刻，慢慢地轉身讓開了路，我說了聲謝謝，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是為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大為不解。我站在過道裏，看了看老威，他呆呆地看著我，手不再發抖。我衝他笑了一下，然後轉身向車的尾部走去，找了個最後麵靠窗的位子坐下。
車窗外，天很陰，雲比剛才厚了許多，是要下雨吧？好像正在吹風，小一點的樹在輕輕地搖晃著。可是，車裏一絲風也感覺不到。
我隱約聽到囚犯在前麵喃喃地說：“沒意思，哼！沒意思……”我沒有再去看老威。
不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嗎？為什麼會自責呢？不是不會對任何人有感覺嗎？為什麼看到老威的樣子後會做這樣的舉動呢？——我很疑惑，還有，難過比疑惑多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