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七字。後麵加個年。
在黑甜的睡眠裏沒有斜斜打在身上的雨。
一步。兩步。一直走到第七步。
終於看到遠方有太陽升起。薄薄的紅,染上金黃的色澤,一切都是暖融融的好。
畫下一個個圓圈,排列起來像傷心欲絕的眼淚。
多麼誇張的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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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摔開門跑出去的時候,外麵正下著雨。她連雨傘都沒有帶,像是慌不澤路的小獸,睜著一雙明亮而茫然的眼,在黑夜裏四處逃。就像光陰逃得死去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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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淺看到這個小女生的時候,她縮著自己的身子在一個廣告牌下,濕淋淋的頭發下看到一雙黑若星辰般的眼睛,而表情很是戒備。他走過去也蹲下來,望著對方像是小獸一般的充滿著懼意與戒備,小小的鼻子通紅通紅,一雙眼在黑夜裏卻很是明亮。他突然忍不住摸摸她的頭,小女生的頭發很軟,讓他想起某種懶洋洋的軟軟的小動物,很適合夏天暖陽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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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很大了。間或還能聽到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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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淺問她父母的電話住址她也隻是搖頭,隻好把小女生領回家,讓她換了件自己的襯衣。然後微微哂笑自己什麼時候如此好心。毛利蘭雖然馬上換了幹爽的衣服,卻還是在夜晚發起了燒。小女生蜷縮起自己的身子,臉單通紅,眉頭皺起來,很是痛苦的樣子。阿淺微微歎口氣,想著自己果然撿了個麻煩回家。
猶豫了一會兒,才打電話給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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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終於讓小女生退燒以後,已是半夜了。E·C很是促狹地看著他,他冷冷瞥一眼過去。對方很是無奈地舉起手,卻隻嘟囔著你這個家夥居然是個LOLI控啊啊啊啊啊。不過又停下來,滿懷深意地笑了笑,“你也不大,莫非是撿來當童養媳的?”阿淺數到七,終於還是沒忍住,一拳把這個羅嗦的家夥哄了出去。
世界安靜了。外麵還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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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生醒來的時候,阿淺躺在沙發上,也已經睡著了。
她還依稀記得昨晚的記憶,睡夢裏有一雙冰冷但很柔軟的手,讓她的心稍微安了一些。毛利蘭歪歪頭,有些懼意又有些好奇感激地望著躺在沙發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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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他的手上有薄薄的繭,手指細白漂亮,有讓人親吻的價值。她想著工藤新一那個家夥也有同樣的一雙細白漂亮的手,不過這個少年更加修長。然後她注意到他的眉眼。如果不是昨天他的聲音,她會誤以為他是女子。老成的小女生想起自家堂姐和好友園子一直很喜歡看的?女少?漫畫,最終得出麵前應該就是那種漫畫裏的美少年這樣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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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淺醒後,就看到小女生用一種評價商品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手,然後露出恍然的表情,不由微微勾起唇。
小女生故作老成地眯起眼睛,細聲細氣地說著是你送我回來的嗎,那真是太感謝了之類雲雲。他斜眼看她,小女生卻沒有變化什麼臉色,鄭重地向他道謝之後,就一直瞅著他不知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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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奇怪的孩子。阿淺如此想著竟微微勾起唇。他注意到她的眼睛,漆黑細長,有種暗夜星辰般的明麗迤儷。讓他想起以前那些黑暗的日子裏,自己獨自一人看著窗外的星空,寂寞在身邊挨次祈禱,然後天邊漸漸泛白,而這些都似真似幻般的恍若夢境虛無。
當阿淺問著小女生是否要讓父母來接的時候,卻看到小女生倔強地抿起唇,皺起眉頭的樣子。他哂笑。
最後小女生還是決定要走了。她問了對方的姓名,再次鄭重地表達了她的感謝。阿淺問她是不是要回家,小女生聽了不自在地瞥過頭去,側臉是倔強的曲線。他揉揉額角,很自然地說著如果不在意的話,就在這裏住著好了。說完自己也微微吃驚,暗笑自己什麼時候如此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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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生驚訝而帶感激的表情讓他唇角弧度加深。
“你不怕我是壞人?”他懶懶的聲音像是春日裏憊懶的黑色翅膀的蝶,周圍似有讓人昏昏欲睡的繚繞的春香。
小女生則睜著她小獸般的眼睛,聲音很細,膽子卻很大,說著我相信你,阿淺。
阿淺。
這個稱呼讓他怔了下。
第二個七字。身後是黑暗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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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又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光禿禿的懸崖和潮水彌漫的海。空氣裏都是潮濕的氣息,整個世界都在下雨。無數白茫茫的記憶穿插著一些若有似無的爭執,依稀間看到周圍的天色都慢慢沉下來。世界被寂靜的雨和無聲的黑暗所覆蓋。她站在離懸崖不遠的地方,有人從懸崖的對麵踏空而來,麵目模糊,似是少年模樣。
誰讓身影模糊,麵容模糊,靈魂模糊。我的記憶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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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再次歎了口氣,鈴木園子在旁邊受不了地大喊,“蘭你到底怎麼了啊喂。”
毛利蘭露出為難和痛苦的表情,熱心又熱血的鈴木小姐睜著她的大眼睛,“難道又和你家工藤吵架了啊?”說著也幽幽一歎,“哎這就是?女少?情懷啊,春天果然是好季節……”毛利蘭白了好友一眼,將頭靠到好友肩上,“我是在想我們明天的體檢。抽血的時候我估計我又得丟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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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園子黑線。明白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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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基本屬於見血死的家夥。看到鮮紅的血,她會不由自主地戰栗。旁人看到她的眼珠,專注而漆黑,都以為她是對鮮血有著偏執愛好的不良?女少?。“事實上誰會對這種東西感到好奇加興奮啊,我又不是新一那家夥。”這是毛利蘭的原話,手中拿著帝丹中學的校園怪異人物排行榜作悲憤狀。
事實是,毛利蘭麵對鮮血更多是怔魔般的恐懼。有一段時間內她看到紅色的事物都會全身無法動彈,八歲那年被送進醫院心理治療好久才漸漸平複。這是她記憶裏最為深刻的一段。她厭惡一切紅色的事物,而八歲之前紅色確是她最喜愛的顏色,直到今日許多人都以為如此。她有一段空白的曾經,她歸咎於當年發了燒之後便大多不記得,但對紅色的恐懼深入骨髓。
毛利蘭經常會望著工藤新一出神。確切的說,是望著他的手指出神。直到青梅竹馬的男生似笑非笑地說著蘭你又看我走神了啊,嘿嘿不會喜歡我吧?她的回複則是一腳暴力踢,連電線杆都凹陷下去的力道使男生冷汗地退後幾步。她則得意洋洋地眯起眼,眼珠漆黑,明亮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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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實在是說不清對工藤新一的感覺,那並非複雜,甚至是很簡單。帶著青澀的甜意。她在十四歲成年的那一天,會望著鏡子裏臉蛋通紅的自己,腦裏浮現工藤新一的模樣。會在情人節的當天準備巧克力卻永遠不送出去。會喜歡在捉迷藏的時候藏很隱蔽的地方,而每次隻有自家青梅竹馬才能找到自己。她尤其喜歡後者,她愛上這樣的感覺。當自己不被眾人找到時她有種世界都安靜的錯覺,而打開她的安靜的少年眉眼沉靜,會與歲月重迭,仿仿佛佛春風和煦吹過的模樣,她想自己中了蠱,心裏才會產現這種與現實極端不符合的想望。比如說新一那家夥永遠不可能有安靜的一天嘛。可是手指摸上左邊肋骨上方,那裏有一個疤,由來不明。她摸上去腦裏就會浮現工藤的模樣,隻是那時眉眼如畫,沉靜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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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立著一片微風斜雨中。一站恍然數年。
影子被細雨拉長一片。微風割破衣角,錯覺中似乎回到平安京時代般的衣鬢妖嬈,春香繚繞。
如此危險的纏綿。
第三個七字。後續無端。是貝殼堆砌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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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眼卻不想動彈。她從一個夢境中掙紮醒來。想找痛苦的證據卻發現那隻是一個幻景,於是茫茫然地睜著眼好一會兒。這之間經曆的時間那麼長那麼短。中間跳過了無數風景如畫的碎碎年華,她開始懷疑起過去的一切是否都是夢境,而這個念頭轉瞬即逝,還來不及抓住重點。隻覺得有潮濕的下雨的氣息,無數個夢裏有都相似的潮濕朦朧的水汽,霧氣般的妖嬈圍裹著這個世界,聽起來溫暖安好,然而心都被雨淋濕。她終於抓住了她所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卻因為一時的腳步踉蹌而鬆開了衣角,有少年揮揮手,此舉便為永別的錯覺。
毛利蘭眼珠動了動,怔然好久才舉起手,望著自己空落落的手掌心,什麼都沒有抓住,抓住的也是虛無。然而紋路細致清晰,看出她平淡的過去。-
她因為一陣敲門聲而回過神,暗暗笑了聲自己何時如此多愁善感。起身應了身打開門,發現是七個月前便住在自家的聰明小鬼,江戶川柯南。
小男生紅了臉,說著蘭姐姐今天大叔不回來吃飯了就飛也似地跑掉了。她若無其事地扣上有些個散落的衣服,心情很好地想著現在的小鬼真是越來越早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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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倒也如往常一般無異。事實上世界永遠不會因為少了一個人而覺得天翻地覆,雖然有時看到桌子上已經染上些許灰塵的合照小小的茫然若失。這一切都是他和她。摸上心口的位置,他和她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同的,除了他人默認當事人卻毫無所知的曖昧。
被歲月突顯的曖昧有什麼好的。她會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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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小男生直到吃飯被她的眼神飄到仍會紅起來的臉,她不由放下筷子,細細觀察。怎麼說呢,她眯起眼,想著對方好歹也是被自己好幾次誤認為是新一的家夥啊。而事實上,江戶川柯南眉眼冷靜目光睿智,聰明得不像一個七歲的一年紀小學生。察覺到她的目光,輕咳了聲,便放下碗筷一邊拿進廚房一邊說著我吃好了啊的男生聲音有熟悉的感覺。
真像。她為這個詞歎氣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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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很久一段歲月裏總會覺得自己遺忘了一段重要的回憶,見到紅色便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目光所即皆是觸目驚心的紅,世界都是雨聲一片,浮在空氣中的暗香被衝到凹陷的低槽裏麵,發出意義不明的冷笑聲音,黑暗處則有白骨深深,一切都是不動聲色進行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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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一雙手,打開世界的光,帶著懶洋洋的笑,走進她的視線。
工藤新一微微紅了臉,“那個,蘭你沒事了吧?”
她在海邊走下七步的距離。用貝殼畫下七個圓圈。意義不明,排列起來像是人魚的眼淚。悲傷欲絕。
陽光灑在身上。有懶洋洋的舒適。高二結束後的最後一個暑假,鈴木園子拖著她說是到海邊玩。沒想到也恰好碰上柯南他們。他們早幾天出發,據說是阿笠博士磨不過幾個小鬼們答應帶他們去海邊玩玩。卻沒想到這樣都能遇見。
柯南這家夥死活不肯下海遊泳,說是有事就拉著灰原急匆匆跑了。鈴木園子促狹地大叫,“啊小鬼你要帶她去哪裏啊喂喂。”聲調很高,尾音拖長,很有曖昧調子,園子肺活量這個學期絕對過關。毛利蘭中肯地下著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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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了一下便一個人慢步在海邊。腳下是沙子摩擦著腳板的曖昧,她向前走七步,彎下腰拾起形狀精致的貝殼,畫下七個圓圈。據說是跑去找帥哥看的園子很快就回來了,拍拍她的肩膀,一臉興奮狀。卻看到毛利蘭沒有理會自己,而是繼續擺弄那些貝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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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木園子再次叫了聲,毛利蘭方才轉過神。她指指貝殼和圓圈,“我有要緊事。園子你等等。”突然發現自己對好友的理解果然還是太少的園子同學頗是鬱悶地開口,“我說,這是什麼要緊事啊?”
“我在畫畫。畫眼淚”毛利蘭卻回答得很鄭重。她的聲音一向很細,此是好像海風一吹,更是什麼都沒有了。
“七個圓圈排列起來,像眼淚的形狀。
”
會嗎?鈴木園子懷疑地望了眼,然後想起什麼似地興奮地大叫,“啊蘭你猜我看到什麼了?
”
毛利蘭卻好像出了神,望著地上的七個圓圈,眼裏一陣霧氣般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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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一個很有味道的男人啊,一個人站在海邊喲,不過好像很難接近就是了。說起來有點眼熟,莫非這就是上帝的指引?”鈴木園子如此說道,雙手放在胸前背景竟是誇張的玫瑰裝飾。毛利蘭不由黑線。終於流完口水的鈴木園子拍拍好友的肩,“雖然不怎麼厚道,不過蘭啊,工藤那小子竟然還沒回來,你就找個帥哥氣死他嘿嘿。”
在鈴木園子的宣傳下,一行人都曉得有個很有味道的男人勾去了鈴木小姐的芳心。不遠處京極真更黑的臉色乖乖讓鈴木園子停了嘴角花癡的口水。頗為討好地奔到她男朋友那去了。毛利蘭在原地微微歎氣,心裏為京極真小小默哀。卻沒有想到很快就見到了園子所說的男人。
其實很年輕。不過二十幾歲的年齡。皮膚近乎蒼白,眉眼淩厲。五官卻很是清絕。
他摘下墨鏡的一刹那世界幾乎都安靜了一下。毛利蘭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帶著一種惶恐的情緒與失而複得的奇怪的欣喜,她突然怔怔地看住對方,眼珠漆黑,明亮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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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姐姐。”江戶川柯南在身旁叫她,“喂喂蘭姐姐?”…她卻好象沒聽到,雙眼一直望著那個男子,臉色卻蒼白。江戶川柯南眉眼一沉,灰原哀向來風輕雲淡的神色也變的若有所思。
鈴木園子很是歡快地安撫了她的親親阿真後,又很是歡快地回到毛利蘭身邊,隨著她的目光望去,用力拍拍好友的肩膀,卻發現毛利蘭蒼白的臉色,她好像失魂似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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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利蘭覺得世界都是安靜的黑白色。夢中反複出現的場景都一一浮現。而有雨的聲音鋪天蓋地,一不小心便被淹沒。她的欣喜的情緒卻帶著那麼深的惶恐與不安。藤蔓恣肆,獠牙深深,她想起記憶裏一雙手,一個少年模樣的人,想起光禿禿的冷清懸崖與漫漫的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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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走進黑暗的世界,到處都是坑坑窪窪的水,車子打著燈開過去,卻沒有人注意到被遺棄的那個角落。身上還沒有濕透的毛衣有一點點溫存的感傷,伸開手抓住的卻隻是空氣穿指而過,黑夜裏有情緒滋生,反複播放無數遍的商店的音樂居然還沒有停。可它反複播放了那麼多年歌詞卻還沒有記清楚。歌手吐字一點都不清晰,黑夜裏沙啞的聲音被車子發出的喇叭聲覆蓋住。一切淺的都被深的吞噬,剩下的是灰色地帶,黑白都漸漸融合,疲倦得隻想合眼,睡夢裏有早稻田的河流又清又亮,像琉璃一般的顏色映照的卻不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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