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一朵。。。
雪還在下。
麥老廣伏在櫃台上,似乎在看著窗外。
雪,堆積了兩尺餘深,映得寒夜有些刺眼,整個大地,加了一件新衣衫。就連遠處的蒿草,野樹,也不約而同的打扮起來,戴上那頂撲簌簌的帽子。
一朵一朵的雪,麥老廣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也經常看著雪。那時候的雪,是輕靈的,像一個純潔的少女,旋動著美妙的舞蹈。越舞,越妙曼;越舞,越像一個人的影子。。。
她到底去了那裏?
和她一起去的還有誰?
她記得回來的路嗎?
記得一個對著雪思念的人嗎?
無聲無息的,阿雪就在一場雪夜,輕輕抹去了自己的身影。
麥老廣就在渴望和回想裏斑白了兩鬢。。。
可是他感覺今晚的雪不同。
她有些冷異。
一陣北風襲來,雪花仿佛變得輕薄了,打著旋兒,落在門口,從縫隙裏鑽進來,形成一座雪嶺。離他身邊不遠,麥老廣踩了踩,硬硬的,如刀背。
刀,他想到了刀,也想到了那個賞刀的人。
他就像一個謎。
要你不停的猜,卻怎麼也想猜不到核心。
而那把刀,鏽跡斑斑,是一把斷刀。
一個年輕人,一把沒人願意要的刀。
他就是今晚來的,小酒肆席滿,很多人正在飲酒,喝六幺五,耍得正痛快。
“客官,請問要點什麼?”小二連忙過來。
那個人掃了一眼:“我要一張幹淨的桌子。”
“客官,真對不住。客滿了。要不請到後麵。。。”
“我又不是見不得人,也不是你家女眷,為何到後麵?”
小二有些語噎:“那您看,難為小的了。。。”
麥老廣聽這話心裏有些不得勁,場麵不對,他出來打圓場;“這位相公,小店鄙陋,招待不周,還請海涵。小二,加一張桌子吧。”
小二才想辦,那人止到:“不,你不必加桌子。”
這次賣老廣有些糊塗了。
年輕人盯著他的眼,就像盯著一隻自己喂養的貓:“馬上他們就走了。”
“不會吧?你怎麼。。。”
小二悄悄的扯了扯麥老廣的衣襟:“不會是一個瘋子吧?”
麥老廣用眼神瞪了小二一眼。小二故意裝作一哆嗦,退到遠處。
賣老廣忽然聞到一股氣味,很不舒服的氣味。他感到血管在收縮,他的心在加快跳動。
一股熟悉的味道。
然後他看到酒客們站起來,紛紛離席,沒說一句話,隻有碰動凳子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麥老廣發現每個人付賬都很闊綽。
但他們離去卻很急促。
“客官,來點什麼酒菜?小店有特色桑落酒”小二又來招呼。
“桑落酒?好名字。那就來一壺,再加二斤牛肉。”
“好嘞,客官稍等。”
溫酒已擺上桌,年輕人嗅了嗅,麥老廣放佛看見一絲霧線飄進了他的鼻口。“二十年的佳釀,的確不錯。”
賣老廣每次聽到有人稱讚他的酒,都很得意,這次卻一點也沒有,他甚至感覺這個人有點邪氣。
小二端上切好的細細的牛肉,那個人問他:“你在這裏多久了?”
“回客官的話,小的在這十年了。”
“十年前,你們這裏賣什麼酒?”
“這個小的就拿不準了,不過聽說那時賣的是女兒紅。”
“那就對了。”年輕人眼睛瞟著刀鋒:“能不能請你的主人喝一杯?”
賣老廣有些惶恐,坐在對麵,不知怎麼說為好。二十年來,他感覺自己已經是把生鏽的鎖。
那個人忽然吟誦起來,他的聲調很輕,眼睛也沒瞅他,但賣老廣的心忽然揪了起來。他分明在念叨:“不知桑落酒,今歲誰與傾。色比涼漿猶嫩,香同甘露永春。十千提攜一鬥,遠送瀟湘故人。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無奈別離情。”
年輕人盯著他,他看到一雙迷惑的眼神。“你不覺得想起什麼嗎?”
“不,我已經遲鈍了。想不起來。況且這些詞句文理不通,叫人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