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不可能無緣無故問這些問題,劉慧慧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掉,腦海中浮現了一個讓她接受無能的猜測。
“這樣啊。”
許昌風歎了口氣,“之後我要說的一些話,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不要急,不要慌,你也說了,你們在青陽舉目無親,這個時候,你的兒子隻有你了,你要是倒下了,你的孩子要靠誰呢?”
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可許昌風是個心腸柔軟的老好人,在看到一個和自己孫子差不多大的孩子得了那樣的病,而且小小年紀就沒了爸爸,和媽媽相依為命時,也忍不住同情他,憐愛他。
“剛剛我給孩子做了檢查,初步懷疑,你的孩子可能患有心髒病。”
短短的一句話,許昌風盡量說的又緩又輕,可在聽到這句話時,劉慧慧依舊覺得猶如晴天霹靂。
“心、心髒病,童童怎麼可能有心髒病呢,一定是哪些地方搞錯了。”
劉慧慧衝動地搶走許昌風手裏的幾張檢查報告,許昌風的手都被她抓破了。
“許大夫!”
旁觀的幾個護士驚呼著衝了過來,拿酒精幫他擦拭傷口。
對於醫生來說,最怕的就是醫學暴露,雖然隻是很輕微的擦傷,可沒人知道劉慧慧身上是否有什麼傳染性的疾病,恐怕在處理完傷口後,許昌風還得去做個檢查,畢竟他是醫生,每天接觸大量的患者,如果以他為媒介傳染了許多病人,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但總的來說,這並不是什麼大事,許昌風和幾個護士也沒太放在心上。
簡西的反應相較幾個護士更為激烈,他直接衝過去將劉慧慧推到一邊,這個一顆心都放在檢查報告上的女人直接被推倒在了地上。
“簡西,你這是在做什麼!”
許昌風眉頭緊皺,他可以理解這是簡西對自己的維護,可這樣推搡一個剛剛受到打擊的母親,未免也有些過了。
一些心腸柔軟的女護士更是給了簡西一個責怪的眼神,然後上前扶起被推倒的劉慧慧。
隻是劉慧慧本人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被推倒、摔疼的事情,她的注意力依舊集中在那幾張檢查報告上。
“不可能的,童童怎麼會有心髒病呢,他一直都那麼健康,他怎麼會有心髒病呢。”
劉慧慧粗暴地翻閱著那薄薄地幾張檢查報告,可她不是醫生,又哪裏看得懂那些奇怪的圖片呢,這會兒她隻是一個勁兒的搖頭,好像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似的。
許昌風受傷的暴露傷已經處理好了,他走上前去,很有耐心地解釋到,“這是一種先天性的心髒畸形,因為心髒的自我矯正功能,在心房和心室之間形成了新的血流通路,可這畢竟不是正常形成的動脈,它會隨著孩子年齡的增加,越來越沒辦法正常負荷血脈流動。”
“簡單的說,這種心髒畸形可能一開始並不會引起你們的注意,它可能隻會讓孩子偶爾覺得胸悶,但是隨著孩子年紀增長,症狀會越來越明顯,它會開始心痛,後期會演變成心衰,就孩子現在這個情況,如果不及時治療,他可能活不過二十歲。”
許昌風的聲音越來越輕,語氣也越發晦澀。
他並不擅長心內手術,可也知道這個毛病有多麼難治,目前他所了解的治療方案隻有手術,不僅對醫生的要求高,預後也極差。
那樣一個可愛的孩子,忽然被判了死緩,即便是萍水相逢的人也會覺得難受啊。
“大夫,求求你救救孩子,求求你們救救他啊。”
劉慧慧快崩潰了,怎麼全天下所有悲慘的事情都被她碰上了,難道這一切都是報應嗎,可那也不應該報應在她的兒子身上啊。
“我已經聯係了心內的主任,關於孩子的情況,他會和你進一步溝通。”
許昌風麵露不忍,猶豫了很久後,還是開口了,“你有沒有給孩子買過什麼保險?這個病……很燒錢的。”
光青陽一院肯定沒有足夠的把握做這個難度的手術,許昌風估計心內的大夫會告知劉慧慧,最好請一位經驗更豐富的專家過來開刀,這樣一來又需要一筆專家費,再加上住院費等一些雜七雜八的費用,扣除醫保的部分,那起碼也得花個二三十萬。
而且這類手術的預後較差,很有可能需要再次手術,等到他年紀大一點,或許還會爆發新的問題,極有可能要修修補補好幾次,這筆花銷,更是一個無底洞。
許昌風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樸素的打扮,吃不準對方有沒有能力擔負地起這個費用。
“如果實在有困難,我可以幫你向醫院申報,減免一部分費用。”
但是能減免的費用,也是有限的。
“隻要能救孩子,多少錢我都願意,大不了,我去賣血賣腎,把我自己給賣了,我也要救活我的孩子。”
現在隻要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劉慧慧都不願意放棄。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的孩子啊,要不然我活不下去的。”
劉慧慧撲騰著跪下,麵露哀色,整個急診室都充斥著她的哀嚎聲。
“不不不,賣腎是違法的,可不能那麼幹。”
許昌風連連搖頭,手忙腳亂的把人扶起來。
“就是啊,實在有困難也可以去網上求助,現在的好心人還是很多的。”
劉慧慧表現出來的慈母心腸感染了在場的絕大多數人,一想到對方沒了丈夫,可能又要失去兒子,所有人都同情地看著這個女人,為她出謀劃策。
“嗬,這個病可不好治,醫生當然會竭盡所能的醫治病人,可要是真治不好,你就去死,這算不算是威脅啊?”
之所以說是絕大多數人,自然是因為有一個人絕對沒有被感動到,那就是簡西。
他冷冷的看著那個哀嚎的女人,嘴角上揚,譏笑著看著這一幕。
“簡西!”
許昌風是真的生氣了,簡西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就像是吃了槍\/藥一樣,居然對患者家屬說這樣喪氣的話,就算他心情不好,也不該把情緒帶到工作上啊。
現在醫患關係本就緊張,這段話要是傳出去,恐怕網上又回出現一堆嘲諷醫生群體的鍵盤俠了。
“簡醫生,你這樣說話真的有些過分了。”
幾個年輕小護士漲紅著臉,氣憤地看著這個空有一張臉,性格卻一點都不討喜的醫生。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詛咒我的兒子,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劉慧慧顯然是被簡西的這番話刺激到了,她低著頭,聲音低沉艱澀,然後,越來越亢亮尖銳,最後那一聲質問,都快把人的耳膜給震破了。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這樣咒我的兒子,你是大夫,你怎麼可以咒我兒子去死!你怎麼可以咒我兒子去死,你是大夫啊,你怎麼可以咒我兒子!”
劉慧慧現在最聽不得的就是手術失敗這類的話,她嘴裏顛來倒去地說著這兩句話,然後猛地抬頭,就像是一頭失子的母獸一樣,發瘋似的衝向簡西。
“你憑什麼咒我的兒子!他會活得好好的,你咒我的兒子,死的為什麼不是你!”
一個被刺激的母親說出這樣的話,在場的醫護人員心裏雖然不太舒服,但也能理解,反倒是簡西作為一個大夫,那樣冷言冷語的刺激一個遭受重創的患者家屬,讓人看不懂也看不慣。
“簡西,你趕緊給我離開這兒!”
許昌風是真的生氣了,他和幾個護士攔著劉慧慧,臉上胳膊上又被抓了好幾條口子,這一切都是簡西惹出來的。
他也顧不上麵子情了,直接用命令的語氣對簡西說道。
“簡大夫,你就別呆在這兒了,大晚上的,您嫌我們還不夠忙嗎?”
林敏霞是兩個孩子的母親,比起那些還沒結婚沒孩子的年輕護士,她自然更能體諒劉慧慧此刻的心情,因此在和簡西溝通時,她的語氣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
似乎也是意識到自己惹了眾怒,簡西隻是深深地看了眼劉慧慧那張臉,然後轉身離開了醫院。
今天晚上他是值班醫生,在上班時間離開醫院,可以說是曠工了,但是此時此刻,誰也沒想過要攔下他。
沒人注意到,有一個一直站在角落裏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將手機塞回了口袋,在簡西離開不久後也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