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小少爺瞪著貓兒眼,晶瑩而流轉蕩漾。
色授魂與。
不是,是活色生香。
安逸塵被瞪得有些收不回神。
“安逸塵你想壓死小爺啊?!”
寧致遠接著咆哮,安逸塵肯定比他重,因為寧致遠已經被壓的呼吸困難了。
“抱歉。”
夜風吹來,安逸塵一個激靈,發熱的額頭被風吹的涼了下來,他心有餘悸的直起身,離開寧致遠,然後站了起來。小少爺還躺在花叢裏,已經抬起手捂著自己的後腦勺,安逸塵躊躇了一下,伸出手,指尖在月色下仿佛染著珠光,他想扶起寧致遠,最後卻還是蹲下身想看看寧致遠的後腦勺,寧致遠一把拂開他的手,自己坐起來,“沒事!”
安逸塵卻不這麼想,他好脾氣的問他,口氣溫柔,“生氣了?”
“我有什麼氣可生的?”寧致遠翻白眼,他好像在生氣,可是卻又沒有氣可生,隻好把那點氣軟軟的如一捧五色香灰般塞在心底,“你變態啊,半夜出去進來不走正門,幹什麼去了。”
去哪裏,安逸塵自然是不能告訴寧致遠的,他反問寧致遠。
“那你呢?”
“吃餛飩。”
“吃餛飩?”
“是啊就是吃餛飩。”
安逸塵忍不住笑了,“府裏廚房沒你吃的,還是打量著不給你做?巴巴兒的跑到府外去吃餛飩,又爬牆出去。”他扶起寧致遠,寧致遠一身珠灰色西裝,領口還抽出素白緞帶打了個蝴蝶結,烏黑瑪瑙雙排扣,亭亭玉樹冉冉香蓮,肩頭卻落著紅玫瑰花瓣幾片,衣裳細致卡著腰肢。
寧致遠撩了撩一頭生來深深蜜糖棕的卷毛,“蘇記的雞肉餛飩,半夜這一鍋的最好,我趕著去搶,你想想,大半夜的,門房能許我出去?我爬牆也是逼不得已。”
安逸塵錯開目光,望著一邊倒掉的梯子,他仍翹著嘴角。
“那現在可還出去麼?”
春夜一兩聲鶯啼。
“出去,怎麼不出去?路都走到這兒了!”寧致遠看來今夜是非要吃了這碗餛飩不可,他拍了拍安逸塵的肩膀,“怎麼樣?送我出去,咱們兩個一起,這頓夜宵我請你。”
安逸塵扭頭,看見寧致遠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目光往上移,工筆畫似的整個人,最鮮妍的是瑰色的唇。
最後是墨瑩秀澈的眼,深黑飛蝶翼的睫,輕輕一卷又收。
薄翅膩煙光。
“怎麼?”小霸王挑眉,眉毛一高一低的特有喜感,“你不答應?”
“我沒說我不答應,我也餓了。”安逸塵看著寧致遠,瞳眸深黑,看久了就搖曳豔色混沌“這是你自己說的,夜宵你請客。”
“是我說的。”
寧致遠突然被安逸塵笑的火大,便伸出手向著安逸塵的臉拍了一記,“再笑就各付各的錢!”
爬牆鬧劇的結局,是安逸塵帶著寧致遠,又爬牆出去吃蘇記餛飩。寧致遠最後也沒有想起來問安逸塵,那天晚上他爬牆出去幹什麼了。
安逸塵則在想,如果他那天晚上沒有去見惠子呢?
寧致遠帶著安逸塵步行去吃餛飩,寧致遠口中的蘇記餛飩,在城隍廟一帶,不是大字號,不過是一個涼布棚子,木牌上寫了蘇記餛飩四個大字,也沒有寧致遠說的那麼熱鬧,若不是棚子周圍有人來往,否則,映著棚子旁幾絲疏柳,頭頂一彎月牙,真有風清露冷之淒涼。
寧致遠拉著安逸塵去棚子裏坐下,“老板,兩碗餛飩。”
寧致遠的上海話聽的安逸塵一愣一愣的。
“稍為等一歇,馬上就好噢!”
餛飩攤老板是女娘,青布旗袍,容貌素淡,白軟如同芙蓉瓣的餛飩在溫潤氳熱的清澈雞湯裏浮浮沉沉,淺灰色的小碟子裏擱了鹽炒杏仁,寧致遠拿起一個要剝開,杏仁粗拉拉的外殼劃的手指發痛,寧致遠皺眉放棄了,把杏仁放回盤子裏,不吃了。
少爺手嫩。
安逸塵無奈的瞥了寧致遠一眼,拿起他放在麵前的杏仁,撚搓碎了外殼,深褐黃杏仁表麵還帶著鹽糖霜的凝結紋路,安逸塵將杏仁塞進寧致遠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