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廝殺動地。無數旌旗在風中列列作響,天地色變,疆場上回蕩著驚天動地的呐喊:
殺——————————————————
黃沙漫天。可那又有什麼關係?隻要遠遠地看到身後山崗上那個俏麗的身影,已然嗜血如那般的眼神中,亦不禁流過淡淡溫柔的光彩。
紫衣並未著素日常穿的紫色衫裙,卻是一身紅衣,在山崗上迎風俏立,親自執槌擊鼓,明豔得教人不敢正視。
咚!咚!!咚!!!
鼓聲震徹四野。東吳將士的士氣愈加高揚,在周都督的指揮下奮勇向前殺去,敵軍不多時便已潰不成軍。
這城,眼看這便是囊中之物了。
紫衣一陣歡喜,看著周瑜遙遙回馬向她馳來,眉目間若有若無地笑意,依舊如十年前那般溫柔而風liu。十年嗬,所有人在他的威嚴下凜然,可展現在她麵前的,卻永遠隻是那個當初的那個,輕狂男子。
扔下槌,她亦朝他奔去,笑靨如花。眼看已在觸手可及的瞬間了,忽然間他神色大變,猶掛在唇邊的笑意,登時凝結成冰。
“小心——”
紫衣隻聽到他一聲驚呼,尚未反應過來,就已被他撲過來的身軀壓倒在地。她眼前一黑,頓時天旋地轉。
“周瑜!周瑜!”
迅速的爬起身,她抱著他失聲喊道。周瑜揚起了唇角,依舊是那溫暖的微笑,柔聲道:“別怕……沒事了……”
然後頭一歪,便在她的臂上,沉沉的暈了過去;身後的箭矢穿胸而出,那一節翎尾,猶自輕輕震顫著,勢力未竭。
※※※
帥營之外,老軍醫甫出現,一直在四周等待的將領們便焦灼地圍了上去,紛紛急切道:“都督怎麼樣了?”
“傷口礙事嗎?要多久才能痊愈?”
“你快說呀……”
“……”老軍醫沉默了片刻,最終慢慢抬起頭來,緩緩道,“各位還是……盡快為都督準備,後事吧。”
眾將全愣住了。
老軍醫蹣跚的身影漸漸遠去了,門簾依舊輕輕晃動著。眾人麵麵相覷,卻是誰都沒了疆場上那勇氣,能夠掀簾而入,去看個究竟。
※※※
燭火搖晃,映得他的臉也是一片明明滅滅。
紫衣安靜地凝視著他昏迷的臉,竟似癡了一般,良久,方低低喚道:“周瑜,周瑜,你怎麼能就這樣離開?……”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話,周瑜的手微微動了一下。紫衣一下在床邊跪了下去,抓緊了他的手,霎時間連呼吸都似停頓了。
他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居然還有餘力對他微微一笑。昏黃的燈光下,紫衣恍如夢中,一時間似喜似悲,再說不出話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斷斷續續道:“信……讓陸將軍交給主公……提防劉備……他不是……
池,池中之物……”
信是指出征前便已備好的遺言,自古沙場風險,誰也不知一去能否再回,因此一般戰前會把一切都交待清楚,紫衣自是知道——隻是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它真的會,派上了用場。
她的淚已將湧出,隻在眼眶裏轉來轉去,卻怕他擔憂,強自忍著,點頭道:“我知道。”
他又吃力道:“諸葛亮……一定要留在東吳……不然……殺……”
紫衣哽咽著點頭,啞聲道:“你……放心……我明白……”
他亦似真的放下心來,閉上眼,長長地籲了口氣,在睜開眼時,眼中的殺意已成了笑意,眉梢眼角,溫柔無限。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象是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在心底一般,歎息道:“很美……紅衣……可還是喜歡你……穿紫衣的模樣……”
她胸口便如堵住一般,想笑著如平日般嗔一聲“討厭”,一開口,卻終於再忍不住,竟隻能淚流滿麵。
周瑜抬起手,想為她拭淚——隻是如此簡單的動作,卻似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做得好生辛苦;紫衣忙自己將淚水擦幹,隻聽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柔聲道:“別哭……對不起……
沒法照顧你……一輩子了……還是做那個刁蠻……快樂的紫衣吧……”說到這裏,聲音已是弱不可聞,“……別難過……”
紫衣拚命搖頭:“我不哭……我一定不哭……”忽然間“哇”的一聲,終於痛哭失聲,“……我一定不難過,周瑜……”
周瑜無奈地微笑,似是早料到她會這般,低低道:“癡兒……”
聲若遊絲。
紫衣猛然覺得他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刹那間,整個世界寂靜無聲,隻剩下了自己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絕望地響起:“周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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