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琦行,我的手冷了。”綺羅生蜷起手指,意琦行嗯了一聲,把綺羅生的手臂送回被褥裏,“你好好暖著,哎!”他吸口氣從被子裏抽出手,手背上多了幾道慘白抓痕,長短不一,綺羅生瞧他一眼,道,“意大紈絝,你老人家還是去忙公事吧。”意琦行心中有些悻悻,但表麵上不在意的樣子,指肚輕輕在綺羅生額頭敲了敲,“綺羅,乖乖躺著別動,要剪指甲了。”
綺羅生的臉刷得紅了,不滿地瞪了意琦行一眼,別過臉去看天花板上的石膏雕花。意琦行這才想起他好像根本就不懂怎麼剪指甲,他想自己動手又怕傷了綺羅生,隻好叫護士進來代勞,自己則去翻弄策夢侯與妖繪天華帶來的禮物,準備拿張唱片放來聽聽。
“這個東陵不笑生是誰?”禮盒裏不光有好幾張黑膠大唱片,還有三本厚厚的小說,封皮花哨印著工筆的美女,插金戴銀一身綾羅,書名一看就是愛情小說,《暖春夕》什麼的,本本都標著“東陵不笑生”的大名。意琦行一目十行地翻看著小說,眉頭微皺,綺羅生道:“是無我的筆名,你不知道他是很出名的鴛鴦蝴蝶派小說家麼?他寫的小說賣得很好。”意琦行心中不滿綺羅生一口一個“無我”說得親熱隨便,問道,“綺羅生,你也看他的書麼?”綺羅生一笑,“我不愛看那個,搞戀愛太膩歪了。他這次不會把他的新書給送來了吧,講的什麼故事?”
“還是愛情故事。”意琦行啪地合上書本,信手丟到一邊去,從那一摞唱片裏挑出一張《審頭刺湯》,放在留聲機的轉台上,搭上轉針,吱吱呀呀的京胡聲很快傳了出來,看著綺羅生疑問的眼神,意琦行輕哼一聲,“這種無病□□堆砌辭藻無聊風月還夾雜房內秘事的書,以後不要看了。”綺羅生哈地笑出來,“你都扔了,我怎麼看,意琦行你啊……算了,好歹是無我的心意,你幫我收起來放著可以吧。”意琦行點點頭,又補充上一句,“以後叫他策夢侯,清都無我多難聽。嗯,再養一陣子,等你的傷勢好得差不多,我陪你到外麵坐坐,陽光晴好春暖花開,也是美事。”綺羅生笑著看了一會兒意琦行故作正經的臉,道,“美事不美事我不知道,隻是現在,怎麼這病房裏好大醋味呢?”
意琦行砰地推開了窗子:“有麼?”
時間很快到了五月初,精心的養護治療之下,綺羅生身上的鞭傷痊愈,隻留下了幾道淺淺的傷痕,折斷的肋骨和左手指骨也已經完全愈合,醫生的意思讓他再在醫院中休養一段日子,就完全沒有問題了。長久的臥床讓他整個人顯得更加瘦削,膚色也是蒼白,在陽光下一照竟有一點透明之感。其間意琦行因為籌備重建軍工廠的事愈加忙碌,妖繪天華來的次數也是有限,多數時間都是綺羅生一個人呆在醫院,聽聽唱片,吊吊嗓子,練一下身段台步,他已經和策夢侯說好,到了八月就再次登台唱戲,壓軸大軸的位置開始是不要想,但慢慢來總會重新紅起來的。
緝仲的剿匪工作成效確實顯著,他領兵衝鋒緞君衡做軍師,規模不大的剿匪團橫掃綠林道,斬獲頗豐,惹得不少同僚羨慕,修理著土匪緝仲還不忘向緞君衡討教一下育兒經驗,認真記在小本本上,惹得老緞嘲笑連連。這個剿匪小兵團被報紙大力誇獎過兩次,身孕已經八個月的月寒霜看到消息心情也好了很多,她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哪兒也不亂去,預備著下個月,孩子差不多就會出世了。
養傷期間綺羅生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即使有月寒霜推薦來的老中醫獸花老先生輔助醫治,他左手的四根手指確實沒有以前靈活,唱戲時需要的幾種指法手勢都無法迅速地完成。這一天他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上,費力地把自己的手指掰直,忍著痛苦開始從頭一種一種地練習指法動作。
獸花先生站在一邊看,忽然開了口:“小綺羅,有種老法子可以練手指。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綺羅生掰著自己的手指,抬頭問道,“什麼方法?我願意試一試。”
“刺繡。”
“……”綺羅生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他腦袋裏瞬間浮現出的畫麵讓他自己都感覺很奇怪,很不好意思再想,他晃晃腦袋,把那個可怕的畫麵抹去,“那好,先生,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手指複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