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綺羅生的雙腳在熱水中浸泡了十幾分鍾,小心擦幹放在自己膝上,腳上的血泡有的磨破了,有的還很鼓脹,扁圓血紅。意琦行拿一根細銀針過了火,把血泡挑破放出裏麵的血水,又用棉布輕輕擦拭,才開始塗抹藥膏,最後拿紗布繃帶一圈圈包好,算是大功告成。意琦行始終沒聽到綺羅生發出□□之聲,他有些奇怪地抬頭,這小團子卻是睡眼朦朧,頭一下一下地點著,淺粉色的嘴唇稍稍撅著。哎,還是一貫貪睡,意琦行想著,輕搖綺羅生的肩膀把他叫起來,“咱們吃了晚飯再睡。”
綺羅生房間裏的床是單人床,但意琦行在上麵躺過好多回,床上的被褥都是他自己親自命人去布置的。更具體些說,這一年多來,他是有機會就往丹樓裏來,有機會就會在這裏躺下,臂彎裏再抱著一個綺羅生。
意琦行這一年長高很多,像是筍一樣竄了一截,更顯得又高又瘦。單人床並不是很大,他躺下的時候背部貼著釘了壁帷的牆壁,綺羅生枕著他的右臂,睜著眼睛,本來是困的,但吃個晚飯睡意就全沒有了。倒是意琦行在訓練場跑了一天,回來又忙著給綺羅生換藥擦洗,疲倦至極,很快就睡熟了。月光下綺羅生仔細地看意琦行的臉,兩腮上青鬱鬱地生著胡須,少年的須子還不硬,就是一層薄絨毛罷了,他伸了手指想要去摸摸,又怕弄醒了意琦行,想來想去他靠在意琦行懷裏,閉上眼,小嘴湊過去,美美親上意琦行的臉頰。
這件事意琦行自己毫無感覺一無所知,綺羅生想起就很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第二天因為還要繼續跟著父親練兵,意琦行早早起了床,那時天邊剛泛了幾片魚肚白,綺羅生記掛著要去學戲,沒怎麼睡就也起來了。丫鬟來伺候穿衣服的時候意琦行還在奇怪地問:“綺羅生,你笑什麼?”綺羅生正套上一雙新的緞鞋,聽到他問便忙搖搖手,“沒事啦,哥哥你快走吧。”一麵說一麵掩不住地微笑,意琦行很是奇怪但也沒有勉強多問,帶了綺羅生下樓時說,“綺羅生,以後,別叫哥哥了吧。”
“那叫什麼?哦,少爺,意大少爺,對不對?”
“叫意琦行就好,哪兒來那麼多少爺小姐。”
意琦行覺得自己的話真是說錯了,他很想抽自己兩下,就這天早晨那麼提了幾句,綺羅生以後再不叫他哥哥了——
連“意琦行”這名字也不喊,意琦行非常鬱悶,哪兒說錯了呢,他捧著腮幫坐在書房裏倒騰外國廣播,旋鈕轉來轉去,嘈雜的聲音就是他嘈雜的心情。
興許是看了戲班師傅種的各種植株花草漂亮,綺羅生對花草也有了點興趣,就開始向花匠要了各種花籽兒撒在丹樓前的小花圃裏,一有空就去好好照料,澆水施肥。意琦行也和綺羅生一起修剪花枝,讓他高興點的是綺羅生倒喜歡抱他的脖子數他睫毛,長長短短的分著類,就是從來沒數清過。那幾株怪異的牡丹花也沒有鏟了去,綺羅生問了花匠方法,加倍小心地照料,希望牡丹可以開花。但天不遂他願,牡丹不開,還是長了苞就枯萎,唯一改變的,是那幾枚白色花苞中有了一顆紅色的,也分外大些。
這年春天丹樓前的牡丹花還是沒有開放,結了幾朵白色紅色的花苞以後就枯萎了。綺羅生對著一地糾纏淩亂的枝條沉默,心裏有些悶悶的。剛剛到十二歲的稚嫩孩子沒有傷春悲秋的思想,他隻是單純覺得自己澆水施肥悉心照料的花枯死了,怪不高興的。
白天學戲自然是沒什麼情緒,戲文是《鴻鸞喜》,但他怎麼唱也唱不出金玉奴的感覺來。趁周末過來練習的月寒霜看他不開心,就問了兩句,晚上從戲班師傅那裏離開時,月寒霜為了安慰綺羅生,特地帶他去了一家西餐館子吃大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