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不待我,剛才範質已經在向小符後問策,若按原來軌跡,接下來便是任命趙匡胤統帥全軍北上,一旦決定下來,那就真的沒有一絲機會了。

當務之急,先要打斷二人。

下定決心,郭宗訓伸手狠狠的在自己腰間一扭,隨著劇痛傳來,口中馬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

“哇...”

隔間裏,錦衣華服,頭戴沉重鳳冠的小符後,原本正一臉為難的坐在範質麵前,聽他說著朝堂政事。

突然聽到幼兒的哭聲,當即臉色一變,丟下這位兩朝老臣,急忙奔向隔間。

“訓兒,你怎麼了,可是做了噩夢。”

小符後並非郭宗訓生母,而是他生母大符後的妹妹。

說是太後,其實也不過是一個年未三十,在父親和丈夫的保護涉世未深的深宮貴婦罷了。

六個月前被匆匆立為皇後,在世宗死後又很快變成太後,哪裏有能力成為這個新興帝國的掌舵人。

看著小符後焦急的麵孔,郭宗訓心底歎息一聲,哭著臉說道。

“母後,孩兒夢到父皇了,他狠狠的斥責了孩兒一頓。”

“不行,事關重大,孩兒要見範相,孩兒要見範相。”

仿佛是夢中見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一般,此刻郭宗訓的臉上充滿了驚恐,語帶哭腔,聲音裏盡是急迫。

以他如今的年紀,想要說出的話被人在意,也隻能依托鬼神了。

聽到事情涉及先帝,小符後也馬上慌得六神無主。

嘴上不敢多問,隻是急匆匆幫郭宗訓穿好衣物,整理儀表,然後就領著他走到隔間來。

範質此時還是一臉莫名其妙,原本正在與太後議事,怎麼突然就帶著幼主出來。

幼主如此年紀,怎麼能決斷國家大事?

不過在看到幼主那張與先帝極為相似的麵容,想起雄才偉略的世宗皇帝,一腔豪情卻英年早逝,範質心中不由一軟,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束手而立。

範相此時對自己是什麼態度,郭宗訓心中也能猜出大半。

趙匡胤能如此輕易奪去他的皇位江山,不就是因為主少國疑這四字嗎。

因此,郭宗訓也沒打算與範質正經商談,繼續裝神弄鬼。

“範相,方才父皇托夢與我,說你要舉薦趙太尉領軍,前往北方抗敵。”

範質眉頭一皺,他剛才確實有意向符太後舉薦由趙匡胤領兵北上,不過這本也不是什麼太難猜測的事,並不能證明什麼。

對於鬼神之事,他一向敬而遠之。雖然如今幼主語出驚人,但他也沒有相信托夢一事,反而懷疑莫非是有人想阻止此事,暗中教授幼主言語。

想到此處,範質表麵不動聲色,隻是耐心的向幼主解釋著。

“啟稟陛下,如今契丹聯合偽漢南下,氣勢洶洶,在老臣看來當朝中人,唯有趙太尉可堪此重任。”①

感受到範質完全沒有相信托夢之事,郭宗訓沒有絲毫氣餒。

現在的情況本就在他預料之中,一國宰輔豈會輕易聽信鬼神之事,托夢一說本就是他用來介入此事的借口罷了。

不過演戲還是要演全套,是以郭宗訓仍是保持戲精上身,一張小臉神色大變,眼中盡是恐懼,小手飛速擺動。

“範相萬萬不可,夢中父皇便明言,趙太尉狼子野心,一旦統軍,必然謀反,重演當年太祖之事。到時我與母後,可就要慘死在他手中啊。”②

在郭宗訓看來,趙匡胤策劃的陳橋兵變明明有一個極大的破綻,卻好像沒人發覺。

細翻史書,十年前本朝太祖得國的過程與如今即將發生的一切,不能說極為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③

都是領兵出京,在附近策動軍士嘩變,然後被部下黃袍加身,最後裝作無可奈何的擁逼入京,登基篡位。

最過分的是,兩者為能夠領兵出城而找的借口都一模一樣,都是鎮定二州馳奏,契丹南下。

若說唯一的區別就隻有太祖郭威部下喊的是“天子侍中自為之”,趙匡胤這邊喊的是“願策太尉為天子”。

按說範質能力也算不俗,為何當年會沒有看到這點呢。

另一邊,範質本來還在心中猜測是誰在暗中教授幼主,結果卻聽到幼主竟然直言不諱提到太祖當年謀逆篡上的事。身為臣子此事多少也算是禁忌,平時少有人提及。

是以範質心中也不免一突,他之前確實從未想過趙匡胤竟然會有逆心,此時也驚覺似乎真的有點巧合,

但契丹南下本就是是常有之事,總不能因為這一點猜測便斷定國之棟梁會謀逆,這不是莫須有嗎?

何況在範質看來趙匡胤深受世宗恩寵,必定是極為忠心才對。

隻是幼主這短短兩句話裏,還有以自己和太後兩人生死來要挾他的意味。

看了一眼旁邊的符太後,本是一副神遊天外的模樣,在聽到此話後也神色認真地向自己看來,範質不得不打起精神,認真的思索一番,最後仍是堅持道。

“陛下多慮了,先帝待趙太尉如待養子,斷不會作此狼心狗肺之事。”

不知不覺間範質的心神已經從先帝托夢一事轉移到趙匡胤是否有可能謀反上來。

郭宗訓見說到這份上,範質都還是不願相信,也不由得心生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