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中孚也笑了,躬身一揖道:“先生明鑒,弟子正是要挽留師傅莫要出海。海上之路多風雨,您一人得償所願,卻是要叫一大家子人與諸多弟子牽腸掛肚。”
方夫人聽了感動,笑罵道:“你這孩子,我幾時這般老朽了。”
幾人一路說笑,不知不覺便到了碼頭上設立的關卡。
正是宋蟈蟈幾個在那裏蹲守盤查,見到楚中孚楚縣令過來,也不甩她好臉色。楚中孚在方夫人麵前落了麵子,但也是無法。文官武將不是一個係統,原本同一級別的文官對武將轄製作用。但北方大戰後國內外征戰不斷,眼見女帝有提拔這些武人的意思。這些丘八便也愈發小人得誌得瑟起來,對人愛理不理。
駐紮的主官宋蟈蟈以往是個名符其實的衙內,新近又有升遷做了都頭,便很有些看不上她縣令老娘的這個繼任者。再加上廂兵來源蕪雜,幾乎沒有好來曆,得勢便張狂就是她們的真實寫照。見楚縣令親自陪著一家人過來,這家人有兩輛車馬,同行必定有遮擋嚴實的男眷。於是個個都上了心,想過來沾些好處。方夫人遇到這種事也是無法,隻能聽從楚中孚的建議,叫老劉嬸使銀子請這夥人吃酒喝茶。
這些人在渡口關卡盤踞好些時日,長了見識開了眼界。南來北往有錢的主哪個不是上趕著給她們遞送好處,因而並不把老劉嬸奉上的銀角放在眼裏。反而執意要搜查馬車,意思再明白不過,這是閑的發慌,想要一窺車中男子的容貌打發時間。士可殺不可辱,方夫人這點誌氣還是有的,便要出言反駁。樊大郎瞧出眼前形勢緊張,趕緊隔著車板對方夫人道:“母親莫要置氣,我們坦坦蕩蕩出來,不怕被她們搜查。”
當即,便拉著兩個小小子,自己主動下了車。下車後便往方夫人身後一站,垂首不語。方夫人被樊大郎一語點醒,心道自己也是,怎地這般年紀還沒小兒郎沉穩。和這起子小人起爭執,吃虧的還不是自家。收斂起脾氣,靜觀其變。楚中孚見方明德的夫郎被逼了下車,臉上神色便是不好,咬牙道:“崔大人叫爾等在此盤查,為得是抓捕賊匪,你們卻對不相幹的好人強橫。諸位怕是不知道這位婦人和小郎君是什麼人吧。”
春夏之交,宋蟈蟈在這裏坐的有些乏,正犯困打哈欠。對調戲小郎君這種她幾百年前就不玩了的把戲,也興致缺缺。聽楚中孚這麼一嗓子吼出來,倒是提點精神。一麵拿眼去打量方家眾人,一麵問道:“這個卻是不知,還請大人賜教。”話說的客氣,其實宋蟈蟈爛泥一般趴在桌上,動也沒動一下。
楚中孚忍著怒氣介紹道:“這位方夫人是金科探花方明德方慎獨的母親,這位少爺是探花娘子的夫郎。方家此去京城,便是去和方探花探親團聚。”宋蟈蟈聽到京城二字,立馬改了神情。起身到方夫人麵前,恭敬作揖道:“失敬失敬,家嚴常教導在下,要優待讀書人。沒想到今日有緣,能和探花娘子的家人如此親近。”
宋衙內還在宋縣令身邊時,為了裝樣子也是好好學過禮儀之道。如今人變得精神不再臃腫,一舉一動做起來,更顯得利落幹練。方夫人見這懶散兵娘子突然轉性,口中說出這樣客氣的話。雖是驚訝,卻不好駁她臉麵,就和宋蟈蟈兩個互相行禮作答。宋蟈蟈叫人搬了椅子來請她坐下說話,後麵排隊等了老久的人見狀也不敢說個不字。
方夫人看不下去,主動讓開道路,和宋蟈蟈到路邊詳談。說開了才曉得,這位兵娘子竟是前任知縣宋縣令府裏的衙內。楚中孚過來和她見禮,宋蟈蟈也不客氣,直與她平輩論交。樊大郎因著樊二郎最初是受了宋老爺提攜去的京城,也過來謝她。
宋蟈蟈吃軟不吃硬,發現適才被戲弄的男子和自家有這等淵源,竟有些不好意思了。方夫人最是好說話,宋蟈蟈幾句好話一說,便對這位衙內改了看法。心道這孩子也不容易,無端被人捉去做了廂兵。九死一生命大回來,全憑自己能耐在軍中得了官職。一個紈絝能走到這一步也是難得,隻是廂兵大環境不好,時日長久難免近墨者黑。便說了好些金玉良言贈予她,宋蟈蟈全盤接受。
末了,方夫人等人在這裏安然過去。受宋蟈蟈所托,說好到得京城後,得閑就代她看望宋縣令一家。楚中孚為人機警,先前見宋蟈蟈突然轉了態度,以為非奸即盜。沒料到卻是請托方夫人去看她遠方的父母,可見這人本性還有幾分良善。也是被她孝心所感,對這位痞子模樣的廂兵娘子生出幾分好感。方夫人更是歡喜這樣的孩子,她與宋縣令本就有些交情,對宋蟈蟈的請求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