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語(下)(1 / 3)

嬴政看著舜華夫人墉懶如貓的姿態,不禁拂了拂她披散的長發,幽幽暖香暗湧,卻被一硬物磕到手,他皺眉拂開她張牙舞爪的長發,發現是一隻簪。

“此為何物?”他拈起細細觀看,是一隻金簪,已經有年代了,孔雀踏花的形狀,花瓣細細雕琢,線條流暢。孔雀嘴中垂下一串流蘇,用酒紅寶石細細穿就,是鮮血凝固成珠,簪體有藤蔓纏繞交織,就著枝形宮燈的燈火看去,隱隱然泛著柔黃光芒,妖豔無比。

“好精致的簪子,是你的陪嫁麼?”他倒是饒有興味地摩挲把玩,並且為那精細逼真的圖案嘖嘖稱奇。

“給我啊。”她伸手欲奪。

“給朕看看。這是你的陪嫁之物吧,朕記得沒有贈過你這簪子。”

“恩。”

“下次朕為你插。”

“嗬嗬嗬嗬你笨手笨腳的,這簪子插不好就會掉下來。”她將簪子捏在手裏,仿佛是她失而複得的珍寶。

“此簪甚配你。”

“頭發濃密插戴才好看。”

“這簪子同你一樣,如七寶樓台”瞥了她一眼,見她粉臉微紅,微露得意嫵媚的神色,便又正色接下去說到“虛有其表。”

“你說什麼啊”舜華夫人佯怒,他不複說話,在她臉上捏了一把,隨後施然起身,去偏廳內寢更衣就寢不提。這裏舜華夫人卻睡意全無,撫mo著簪子繁複精美的花紋,回憶起多年以前,初見之時,無雙驚豔。

那時這簪子在那修長的手中,那隻手素白,指甲如同小貝殼,泛著天然的透明粉紅,金簪子就在這看似柔弱的手中尖銳明亮地錐傷任何掠過它的眼睛。

“等你大婚了,這個就送你當嫁妝。”還記得那時她的晏晏笑語,當時她的回答是“那我不知要等多久了,你還是自己戴吧。”她卻微笑著依舊把玩簪子,然而她並未食言,這簪子日後果然成為她的嫁妝,並且她們嫁了同一個男人——秦王贏政。

而今物是人非,眼前又掠過那一刻那決絕的神情,焚身以火,那一襲茜素紅魚尾曲裾瞬間沒入火海,漫天的大火,燒傷了一旁觀禮台上她的眼睛。

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事呢,她在黑夜裏努力回想,卻發現自己的記憶有如褪色的竹簡,字跡模糊,床下傳來一陣呼嚕。是她的寵物,黑狗木木。

啊,是了,黑狗``````

秦王政七年

驪山別墅,

秋日陽光疏朗的午後

“追,追,別讓它跑了!”連接雲夢澤和靜苑的路徑上突然響起姑蘇女子的吳儂軟語,因了語氣的惡狠狠而使原本柔和的姑蘇語調顯得很滑稽。

一隻很小的黑狗在沒命奔逃,趙國幾個使女正在花樹底下賞花,小黑狗逃無可逃,渾身顫抖著發出悲鳴的嗚咽,一個綠衣使女拍拍手,柔聲說到“別害怕,到我這裏!”或許她柔和的語調滿含善意,又或者已經走投無路,小黑狗竟然撲上前去,這使女將小狗抱在懷中,它有溫柔純真的眼睛和濕答答的小鼻子,小黑狗在她懷裏顫抖著,泫然欲淚。

抱它的是一個少女,大約及笈的年紀,作侍女打扮,小狗剛尋到這尊保護神,那邊姑蘇口音的楚國侍女已經到了。

“快把它給我!”為首的侍女手上持了根不知道哪裏來的木棍。

少女聞言抬頭淡淡看了她一眼卻不答話,恍若未聞一般,隨後便欲抱狗離開。

“站住!你這賤婢想要偷狗麼?”

“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這賤婢想要偷狗麼?”

“啪”,迅雷不及掩耳,那使女臉上就挨了一掌,怎肯善罷甘休,撲上來就欲毆打這少女,被一旁的兩個趙國侍女攔住,那少女將懷中小狗交給一個使女,上前時那使女揚手一抓幾乎抓破了她的粉臉,少女一拳揮在她臉上,血頓時流下來,使女們見流血了便上前欲拉開,誰知少女上前一腳踢在使女小腿骨上,幾欲使她倒地。

“這是趙國公主。”趙國侍女冷冷說道。

“賤人自取其辱。楚國公主要怎麼了事,我自去領。”那少女猶不避開,冷冷丟下一句話,仍然看著捂臉驚愕的楚國使女。

少女抱著狗施然進了靜苑,這靜苑是受秦國太後邀請來到鹹陽參選的趙國長公主之居所。趙國長公主瑗姬一襲深衣正在彈琴。見這少女抱著狗進來,詫異地停止了彈奏。

“舜華,這狗是哪裏來的?”

“是楚國公主的狗,適才她的使女追打此狗,被我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