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請恕妾身不能再伺候左右了。”
“怡君,別說傻話!”程敬暉眼眶也紅了,拉起沈氏的手握在掌中。
“你我夫妻十年,相敬如賓。幾乎沒有紅過臉。老爺對妾身關愛有加,妾身為老爺生兒育女。如今想來,妾身已然知足了。”
“怡君!”程敬暉並非是個鐵打的心腸,想起沈氏種種的好,心中酸澀難耐。
“我身邊的六個陪嫁,四個大的都被我嫁出了府去。年紀小些的若蘭給了敏兒。如今隻剩下錦鯉卻依然沒有著落。妾身問過錦鯉,她是個沒有家人牽絆的孤兒。跟著妾身來到程府這十年早已經將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妾身希望讓她在老爺身邊替妾身照顧一二,不知老爺是否看得上眼?”
“這有什麼。錦鯉在你身邊伺候多年。是個妥帖人。”程敬暉道。
沈氏微微一笑,:“好,那今日趁著我還有些精神,就抬她做姨娘。錦鯉,你給我敬杯茶吧。一會兒就讓人給你淨麵,今天晚上你就伺候老爺吧。”
“夫人!”錦鯉眼圈一紅,掉下淚來。
“快啊,大喜的日子,不許掉眼淚。”
程如敏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端給了錦鯉。錦鯉跪在床邊,雙手高舉著敬給沈氏。程如敏看沈氏完全沒有力氣接茶,便用自己的手將沈氏的手托起,接過茶,再送到沈氏的嘴邊,讓她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再送回茶盤。全程都是程如敏在用力,沈氏則完全被動。
“敏兒,將母親妝台上的一對瑪瑙玉鐲放到茶盤裏。算是母親給五姨娘的敬茶禮。”沈氏有對錦鯉說道,“我這個做嫡母的要公允。望你能為老爺開枝散葉,生個男孩兒。所以我也留一萬兩銀子給我那沒見麵的兒子。”
程如敏很快依令而行,錦鯉接過玉鐲和銀票含淚叩謝沈氏,便退到一旁,站到了四姨娘胡氏的身邊。
“敏兒,這匣子裏還有六處鋪子,六處莊子的地契,對了還有湄園的地契。這都是母親給你的。你收著吧。”
“是,母親。”
沈氏看向族中長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請族中長輩不要笑話晚輩自私,給自己的女兒留的多了些。”
幾位族中的長輩在一旁早已經被這母慈子孝、夫妻恩愛的場麵感動的一塌糊塗。再想起這個賢惠的女人即將離世,都眼淚嘩嘩的,“媳婦說的什麼話。能有幾人能像媳婦這般對庶子庶女如此關愛。媳婦真是大賢惠人哪!”
“是啊是啊!”眾人無不感歎。
程敬暉當即眼淚也止不住的溢出了眼角。
參湯的藥效很快過去了,沈氏開始粗喘著想要多說一些話:“老爺……妾身如今已經……沒有過多的惦念……唯有家中事務,妾身走後……無人打理,家中子女……無人照拂。雖有幾位妹妹……但……姨娘管家,貽笑大方,望夫君……早日……續弦……以主程家內堂。”
“怡君,你放心休養,為夫都知道。”程敬暉道。
“望族中長輩,多多照拂。”沈氏麵向族中長輩處說道。
“放心吧,家中事務,我們會安排好的。”
沈氏放心的呼出了一口氣,雙眼又開始渾濁無焦點,輕微的歎道:“我累了,想休息了。”
眾人見狀,紛紛安慰一番,便依次退出了房內,隻剩下程文林和程如敏侍候在側。
程如敏看著漸漸陷入昏睡的沈氏,心中感歎。
這實在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她用自己最後一點力氣,利用自己將死時程敬暉心頭的一點愧疚和疼惜之情,利用族中長輩口中傳出的“大賢惠”之名,護住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日後的程敬暉每每想起沈氏今天的這一幕都傷感難耐,萬氏的挑唆幾乎無用,這是後話。
至傍晚,程敬暉派人將程如敏喊到偏廳。告訴她,經過族中長輩的一致決定,讓她這個嫡長女打理程府內宅所有事務。並且發喪期間會有族中女眷相助,讓她無法推脫。
沒想到,沈氏最後那句,“姨娘管家,貽笑大方”,居然有這麼大的作用。程如敏再次感歎“智者無壽,慧者早夭”。
是夜,錦鯉伺候程敬暉歇在了麗裳樓的南側。
第二日,天還未亮,沈氏房中透出嚎啕哭聲。
弘昌十七年,七月初六,沈氏逝世,壽凡二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