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玉嬌耐著性子道:“沒有人要看輕他,我隻是說,你的方法手段,是不是可以稍稍和綬一些?”
芸娘道:“和緩一些?真是婦人之仁……要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淩玉嬌不悅道:“難道全天下都是敵人?”
芸娘堅持道:“不錯,全天下之人,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淩玉嬌再也按耐不住,怒道:“像你這樣心狠手辣,處處趕盡殺絕,誰敢跟你做朋友?”
芸娘毫不退讓,瞪眼怒視道:“那麼,你也打算做我的敵人羅?”
淩玉嬌已對她澈底失望:“反正我再也不敢做你的朋友……”
她二人如憤怒的鬥雞。
柳含笑急忙插身中間,設法勸解,將芸娘推向一邊:“不要這樣,她也是為你好。”
誰知芸娘竟也衝著她吼叫:“連你也認為是我不好?”
柳含笑一征:“董芸娘,你是怎麼回事?吃錯了藥是不是?”
恰巧就在此時,寧兒馨兒扶了精神煥發的楊欣出來。
芸娘如見親人,立時奔去,投身入懷,痛哭道:“你看到沒有?她們都說是我不好…”
楊欣近日大有進步,不但行動漸漸方便,甚至已開口學著要講話了。
隻不過他目前隻能學著,重覆別人那句話的最後兩個字,他充滿愛憐之意,用手托起芳娘下巴,柔聲道:“不好!”
猶如晴天霹靂,芸娘利時間全身顫抖,猛地將他推開,仰天痛苦嘶吼道:“你,你…連你也說我不好,原來我一番心血全是白費的了……”
寧兒馨兒剛剛才從裏麵出來,自然不知芸娘變得如此痛苦激動的前因後果,但是她們知道,像楊欣這樣的問話方法,所得到的就一定隻是叫自己傷心的回答。
寧兒急忙大聲道:“你要換個方式問……”
馨兒道:“我們問給你看……”
寧兒問楊欣道:“芸娘她,是不是個好人?”
楊欣果然回答道:“好人。”
馨兒也問楊欣道:“芸娘她這樣做,是不是沒錯?”
楊欣回答道:“沒錯。”
眾人立刻就省悟,原來剛才芸娘隻是在自取其辱!
芸娘細細地盯視著他。
楊欣也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本以為經過一番感情交流,能溶化芸娘這激情的情緒,誰知她因為自己身世坎坷,剛剛又經喪母之病,性情似乎變得更加偏激。
她並未因楊欣這種戲劇性的問答效果而轉變,反而更加怒恨。
“哼哼,原來問你根本就沒有用,你也隻不過是個被人家耍著玩的白癡而已!在人家心目中,你白癡就是白癡,乞丐就是乞丐:水遠別指望有人會來尊重你。”
這就有點指桑罵愧啦!
寧兒馨兒也開始忍受不了她的態度,忍不住出聲道:“你是什麼意思?”
她二人心意相同,一人開口,另一人亦接道:“你說我們不尊重他?”
芸娘大怒,竟連這兩個小鬼頭也敢對她項嘴。
身形一晃,疾掠而至,玉掌揚處,她二人就已各挨了老大一記耳光。
寧兒馨兒又驚又怒,立刻委屈地哇了一聲哭了出來。
柳含笑挺身上前怒道:“你為什麼打她們?”
芸娘道:“誰叫她們對我無理?”
寧兒叫道:“我們那有?”
馨兒哭道:“她欺侮我們是小孩!”
柳含笑咬牙道:“好厲害呀好威風!剛剛才作弄了一個過了氣的大學士,此刻又教訓了兩個小孩,你這控鶴監主,何不將我們全都斬了?”
“那你可別犯在我手裏!”
柳含笑氣極,但又不能動手,隻得轉身去牽起寧兒馨兒的手:“人狠不纏,酒狠不喝,她那控鶴監有朝廷撐腰,咱們惹不起,走總可以吧!”
淩玉嬌亦扯下那身穿來極不習慣的高貴華麗宮廷盛裝,扔到地上,走到她們身邊:“我們既無法做她的朋友,也不願成為她的敵人,咱們一起走吧!”
她們要拂袖而去,卻急壞了楊欣,拚命拉住她們,急切想要說什麼,隻因他智慧尚未全開,急得口中伊伊哦哦,不能成言。
芸娘看在眼裏,容顏慘淡,長歎道:“好啦,你們不用走啦!”
寧兒馨兒道:“什麼?”
芸娘取出那隻烏黑幡龍戒指來,套在楊欣手指上:“也許他真的隻是乞丐,也許他真的就是王子……他的前途是福是禍,他的將來是榮是辱,全看你們怎麼做啦……”
芸娘毅然返身,走回那張椅子坐下,擺手道:“我們走!”
紫鶴顧平一怔,竟忘了回應。
芸娘怒陽:“顧平!”
這顧平方始驚醒,吸氣揚聲高喝:“監主起駕!”
數百名武士訓練有素,齊聲高喊:“監主起駕……”
芸娘就在這等聲威,這等排場之下,由數百名武士族擁著離去。
可恨那忘恩負義的王子殿下楊欣,竟然完全無動於衷,甚至到他們已經走遠,始終都未回頭望上一眼。
顧平不禁為芸娘深深抱不平。
芸娘卻輕笑道:“你其實還沒有那白癡來得聰明。”
“什麼?”
“連他都瞧得出來,我是故意跟她們吵架,藉故離去的。”
雖然那個令人難以忍受的芸娘與武士們全都離去,淩玉嬌等人倒是有些喟歎唏噓……
雖然她的做法讓人無法苟同,但是她那樣一心三思,想盡方法要叫他得到別人尊重,是對還是錯呢?
他,到底是乞丐還是王子呢?
或者說,我們到底要讓他變成乞丐,還是變成王子呢?
往後,是繼續叫做“蓋奇”,還是改口尊稱“殿下”呢?
就在這時,帳外有人輕聲試探著呼喚:“王子,殿下……殿下,王子!”
淩玉嬌掀帳而出,認出是那金陸城“狀元樓”的老板,正在探頭采腦。
淩玉嬌問道:“什麼事?”
老板道:“您訂的流水席,可以開席了嗎?”
外麵沿街所搭建的帳篷裏,一連串數百桌,全都被人坐滿,外麵還有更多的人在排隊,等著要嚐狀元樓的名菜。
淩玉嬌隻好應道:“開吧!”
那老板恭聲而退,轉身向那些正在忙著煎煮炒炸的大廚二廚三廚等人大叫:“王子殿下有令,今日的流水席開席啦!”
打雜人手轟然應是,大快朵頤!
酒席兩端亦各自搭有一座戲台,亦同時開始鑼鼓喧天,演起大戲,供那此排隊等候,尚未入席的人群欣賞。
柳含笑道:“這樣的安排,倒也煞費苦心。”
突然那位高薪挖角過來的帳房先生,領了一位道貌岸然的老者,錦衣華服,扈從四五,婢女六七,浩浩蕩蕩簇擁而來。
帳房先生搶上一步向淩玉嬌道:“這位是梅長芬梅大人,是當今聖上最寵幸的‘梅妃娘娘’生父……”
淩玉嬌隻得以禮參見:“民女參見國舅大人!”
這位梅國舅手屢美髯,頗為自負道:“老夫忝為國舅,一不為官,二不逢迎,淡泊無求,因而在地方上頗有清譽,承王子殿下瞧得起,遣人邀老夫來,說是要主持一個‘珍寶猜謎’大會,擔任評判……”
淩玉嬌望望帳房先生。
他恭身應道:“是芳姑娘吩咐……”
“源記”錢莊老板,亦帶了兩名壯漢適時趕到。
那兩名壯漢抬著一隻複盒,直到帳前,放在地上。
“源記”老板伸手掀開複盒,一層紅絨上麵整整齊齊地排著五兩重的赤足黃金元寶,共是二十個。
“源記”老板道:“這是芳姑娘吩咐的,珍寶猜謎用的彩金。”
梅國舅滿意點頭:“王子殿下果然富而好援,老夫正想瞻仰風采。”
寧兒馨兒,一左一右,攙扶著楊欣過來。
梅國舅見他生得英俊挺拔,神清氣爽,風采照人,不禁脫口讚道:“玉樹臨風,實而不華。”
楊欣脫口應道:“不華。”
梅國舅一怔,眾女更是大為緊張,急切互望,不知如何應付是好。
那梅國舅又開始禮貌寒暄道:“王子殿下初履中原,沿途山川景物,風土民情,是否滿意?”
楊欣道:“滿意。”
一句似覺不夠,又緊接了一句:“滿意。”
梅國舅大為高興,又開始放言高論。
寧兒馨兒伯他胡亂接話,露了馬腳,趕緊向柳含笑示意。
柳含笑領會,向這位國舅道:“珍寶猜謎,這就開始。”
梅國舅是尊重殿下,等他示意。
楊欣也恰好接口:“開始。”
帳房先生必定是早經芸娘詳細交代過,早已差人布置好桌椅,擺了一桌狀元樓的上好酒席,請眾人分賓客入座。
梅國舅好奇道:“隻這彩金就有黃金百兩,真是好大手筆。想那要猜謎的珍寶,必定更是千古奇珍,足堪玩味啦!”
帳房先生卻笑了起來:“一點也不奇不珍,可以說是普通得很,普通之極……”
梅國舅一怔,望向柳含笑。
她們亦隻笑不語,不置可否。
梅國舅哈哈大笑道:“貴方幽默風趣,真是難得,實在難得……但不知到底是何物,可否先瞧上一瞧?”
柳含笑隻好從楊欣手上取下那枚戒指:“就是這枚戒指,它實在不值幾文錢,隻不過因為有些紀念價值……”
柳含笑將戒指舉在手中道:“任何人隻要能將此戒指來曆說得明白無誤土止刻就以這百兩黃金相贈。”
她將戒指遞去,梅國舅接在手中,先是好奇地仔細觀看,接著臉色開始大變。
柳含笑等人注意到他的變化,隻見他將那枚戒指左看右看,裏看外看,最後竟至漲紅了老瞼,長歎苦笑,唉品聲歎氣又齜牙裂嘴,表情不一,古怪可笑!
淩玉嬌驚道:“國舅大人,您怎麼啦?”
寧兒慧黠,眼神一動道:“梅爺爺已經瞧出它的來曆啦!”
馨兒接口道:“隻可惜他今天是來當評審,做裁判……”
寧兒道:“否則這一百兩黃金垂手可得。”
馨兒道:“如今卻隻能眼睜睜地望著別人猜得對了,將它抱走……”
寧兒道:“早知如此,就不要答應來當評審裁判,來排隊猜謎就好啦!”
馨兒道:“唉,真是,好悔籲……好恨呀!”
梅國舅果真就隨藉她二人的聲調,重重地長歎一聲,幾乎要垂下老淚來。
柳含笑看在眼中,實在不忍,開口道:“國舅大人不必著急,您還是有機會的。”
這悔國舅眼睛竟又一亮。
柳含笑道:“這珍寶猜謎,也非無止無盡……”
淩玉嬌領悟她的意思,接口道:“今日就以百人為限,如果這百人都未能猜出,國舅您再說出答案,如果正確,彩金就歸您啦!”
這國舅仍在愁眉不展中。
柳含笑道:“就算在百人之內,彩金就已被人領走,難道王子殿下就會讓您白走一遭不成?”
這國舅隻是哦了一聲:心想就算有“厚褶”相贈,亦遠遠不如這“百兩黃金”。
誰知道柳含笑從懷中取出一隻玉盒,遞到國舅手中:“王子殿下要以此為酬。”
國舅驚怔,接在手中,竟是一整塊徑逾半尺的“和闐”美玉,精工雕成!
單隻這玉盒本身,就已價值不凡,掀開玉盒,裏麵竟是一對碧玉雕成的“幡龍”!
這兩條龍相互盤繞,纏成一體,卻又能以巧妙的手法將之拆開,分成兩條獨立的個體,各都飛躍靈動,栩栩如生。
這位雕玉匠工,手法精準,雕工細膩:心思靈巧,設計周密,竟能將這兩條龍雕合得相互纏繞,絲絲入把。
國舅把玩良久,愛不釋手,滿心激動感激,轉向楊欣道:“王子殿下如此厚賞,老夫愧不敢當。”
他一開口,眾人就暗自心驚,他這句話結束得竟是恰到好處,正好讓楊欣回應道:“敢當。”
柳含笑亦接口道:“王子殿下說你敢當,就是敢當。”
梅國舅應道:“是是,敢當,敢當。”
淩玉嬌伸手一扶楊欣,向梅國舅道:“既然敢當,就有勞國舅費心主持,公正評審,滿百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