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嵐還是像那天一樣獨自坐在欄杆上,不過這次卻沒有喝酒。月光的陰影打在他臉上暈染成濃厚的線條,韓京到了他身後都沒有回過頭來。
“我坦白吧。”韓京想讓艾嵐轉過身來,可是又沒有那個勇氣,他甚至都沒有信心能讓艾嵐聽他講話。“能聽我說說嗎?”
“‘核’是假的。”
什麼?
韓京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什麼是假的?
“‘核’是假的。”
艾嵐重複了一遍,語氣沒有波動。
韓京張大了嘴巴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核”怎麼會是假的?
難道他是早有預料嗎,難道他早就認準了自己會偷嗎?
“怎麼會!”
“就這樣吧。”
什麼叫就這樣吧?什麼意思?
韓京向前走了一步,“為什麼?”
其實他也很驚異自己會有如此的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他對於正在上演的戲碼感到無力,他不能完整地表現自己,他感覺到自己正在分裂,賦予這個“厚臉皮”的韓京生命。
“我……對不起。”不過幸好,核是假的。
韓京慢慢轉過身子,朝來時的方向走過去。兩人短暫的見麵似乎就是兩個人的終點。
不再前行,不讓過去溜走,決定了,到此為止。
感情是可以欺騙的,有知覺的雙足生物彼此之間幾乎還沒有什麼了解,太多的誤解,而大錯隻有在已經遲了的時候才被發現。他心裏很清楚,在這種悖論時刻,他不需要對發生的事情感到惱火,因為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他可以做出某種交換,可是,現在已經沒有了籌碼。
他的思考能力還在,或許他已經發現了痛苦的終結之地——艾嵐已經指給他看了。
“再見。”
韓京不知道要往哪裏走,在這裏,沒有艾嵐的庇佑,他就是一隻無法獨立行動的幼獸。
難受的滋味終於像無聲的煙火燒到了喉嚨,他蹲在地上,想要大哭,可是又有什麼用,一切都是自己做的孽。
如果艾嵐陪他墜崖的那個時候他拋下了他,也許他會早早地死,可是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與逝去同在,不讓它消磨在模糊的悼目中,不讓它消磨在記憶退色的玫瑰葉中。
韓京沒有了目標,他現在一無所有,大概唯一的念想就是艾嵐帶走他的地方,那個一切事物的始源。
荒草長得很高,都已經到了他的膝蓋,他撥開著厚實的草甸子來到那顆蘋果樹旁。
底下就是他的戰友。
也許隻有真正死了才是值得念想的吧,想想徐寶,還不是為了自己而不顧一切?
矮□子,韓京抱住膝蓋蹲在蘋果樹旁邊,聽樹葉嘩嘩轉動帶來的聲響,鹹鹹的淚不可抑製地流了出來。突出的脊柱顯得他很單薄,他縮在一起,像是一個想要汲取自身體溫獲得安慰的小貓。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或許是半個世紀吧,也許要更加長遠一點,,韓京在這裏經曆了至少兩個日日夜夜。他不想走,也沒有勇氣自我了斷,艾嵐的寵溺已經讓他忘記了活著的技巧。
或許,躺在這裏與大地融為一體才是自己最好的歸宿吧。
他感到意識在慢慢流失,溫度也在慢慢流失,對於不可饒恕的自己,或許這種死法就是歸宿吧。
風有點冷,但是土地卻是溫暖的,韓京微微用臉蹭著泥地,汲取著最後的溫暖。
就此別過吧。
微風與平原上的紅花仍在嬉戲,林子入口處兀自傳出日出時分的鴉雀呼喊,但是這個時候無人注意,無人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