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籠青蔥,枝枝蔓蔓,似眾仙子疊舞,這就是菩提樹嗎……
每片葉子都閃著光,星星點點的小螢蟲飛在其間,一座兩層小屋橫擱在粗壯的樹杈上,綠葉垂掩下如夢似幻,望不到樹頂。在這深淵內居然能看見一塊天空,天空流瀉下一條夜布,飄蕩在樹上,那半推半就的夜空如此遙遠,風若一吹,便能將那層天吹跑,這是天空悄然掀開的一角,遺漏於菩提樹上。光影迷蒙,如入虛境,樹枝上掛有許多金色小鈴,天幕拋下的風帕撫過,鈴鐺就發出極清聖的佛音,“叮鈴——叮鈴——”跌進心裏,如甘露般潤澤人心,不由得閉上眼睛,靜靜的聽這空妙的叮鈴之聲……
“婀兒,婀兒”仙姑拍拍我。
我睜開眼,衝仙姑醉然一笑,仙姑搖搖頭引我上前。
從小屋垂下一個藤梯,如秋千般掛在半空,泉水很淺,清澈見底,我低頭一看,傻了……
水中有一個仙子,臉如雪中粉梅,眉若剪煙,雙眸如天露浸潤的千年墨珠,微啟兩瓣流丹紅唇,長發垂墜如瀑,我看的入迷了,再定睛看卻發現那仙子穿的衣服很是熟悉,尋思她莫非菩提化身,伸手去碰水中仙子,她亦伸手而來,愣怔一下,這竟是自己……
“婀兒可真是千古絕色了,天下除了鬼王,哎呀呀還真是再無人堪匹配了”合歡挑眉撇嘴取笑我。
“胡鬧”我斥他,心下卻是喜滋滋的。
“還不上來呢。”伶月婆婆從屋裏走出來。
縱身飛上去,實在愛這棵菩提樹,便繞著飛起來,一圈又一圈,將那束身的衣裙脫下來掛在樹梢,隻留那遮身的三朵花瓣,翩躚而舞,拽著一根樹枝輕輕蕩到另一根樹枝上,將那潔淨翠綠的枝葉纏在身上再放開,仿佛又回到了禪院那棵樹上,盡情撒嬌,耍鬧,自己逗自己笑。
“怎麼成飛猴啦!”婆婆在小屋前喊我,我趕緊下去。
這樣一個萬鬼遊蕩的深淵之中,竟有一處如此美麗寧謐之地,原來這世上無論如何濁汙,總有一處不能侵染的淨土,那便是我們為心所獨留的,塵囂紛擾,心如天鳥,翱遊穹蒼,自在逍遙。
小屋內右側的香案繚繞,佛像微笑,一道樹枝做成的屏風隔開了左麵低矮睡榻和進門所見的小廳,婆婆與合歡坐在木墩上,方條桌上的茶散出淡淡清香,十分簡陋,卻齊整美觀。我奇怪仙姑修道之人為何供著佛像。
“仙姑為何是供著佛像呢?”
“不舍得三千煩惱絲吧。”仙姑說著顯得神傷。
“三千煩惱絲,一絲勝一絲,欲斷情絲,卻生相思……”我心中似明白了什麼,沉吟起。
“婀兒勿亂說話。”婆婆瞪我。
仙姑幽幽一笑,那美麗麵容上總帶著冷冷傲意。
“祖蠍去采集果蔬了,很快就回,你們勞頓必然饑渴了。”
“不打擾仙姑了,我必須盡快回去複命,待婆婆稍做休息就走吧。”
“也好,伶月來本是怕我與他心上人起衝突,這‘屠天令’之事莫再提了,回轉你父親,別做讓你母親魂魄不安之事。”仙姑言有所指,婆婆低頭掩麵遮羞。
合歡點頭施禮。
仙姑看著我,認真說道:“婀兒留下,鬼王有大智長老和合歡國主等天下英雄相救,你且安心在此滅去邪魂。”
我欣然連連點頭。
合歡不悅,婆婆倒很欣慰。
過了一日。
匆忙送別,舍不得朝夕相處的婆婆,也甚思念貪睡的小兔兔,還有燕子。
“婀兒,我會來看你的,和仙姑在一起定要懂事。”合歡捧著我的臉,很是難舍,我亦放不下那暴烈的老父親,我不在他身邊,誰討他歡心呢。
“讓燕子替我陪陪父親,不如讓父親收她為義女。”我有些激動。
合歡笑笑,卻又皺起眉頭歎氣,又苦笑一下,緊緊抱了我一下,抿嘴一笑轉身去了,那萬般無奈的神情讓我心窩一淒。
婆婆看了看我和合歡,眼神裏有著意味深長的洞察,她昨夜叮嚀了我許多,今天仍是放心不下,頻頻回眸,婆婆從小背袋裏拿出塤吹起來……
聲聲悲涼聲聲牽念。合歡帶著婆婆高高飛遠,如星一般沒入空中。
這裏的時間不知如何計算,沒有白天,淵底隻有夜晚,盡管菩提樹照亮了泉水,亦是抬頭看不見太陽的,石頂封閉,小路曲折,在淵裏不小心就會迷路。
“習慣嗎婀?”仙姑第三次問了。
“嗬嗬喜歡這裏。”每次都一樣的回答。
每天我都必須跪在菩提樹下入覺冥,日日如此,有鈴鐺聲相伴,倒也很愜意。
與仙姑居於一室,她從不允許我上小屋第二層,曾多次囑咐過我。
這天仙姑與祖蠍去內淵給天母送食物,我做完覺冥功課無事可做了,在屋內看了會兒書突然瞥到遮著二樓入口的黑色簾子,心裏十分好奇。
躡手躡腳去看……
簾子後麵的門上寫著“禁閉”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