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石緩緩飛至陸小漁與連護法身側,連護法麵露喜色,卻頗警覺,直待玉石飛近,才突然閃身而出,伸手接石。
我窺準機會,一抬手,暗蓄已久的氣勁凝如石柱,悄無聲息地撞向連護法肩側,欲將她身子擊退,藉機營救小漁。
“啊!”
連護法一觸玉石,周身劇震,看似飛行極緩的玉石竟挾有巨大潛勁,將連護法手臂帶回,重撞於身,她另一手尚抓著陸小漁,重創之下,身無借力處,本能地將陸小漁扯得傾歪,這時,我所發的氣勁卻已襲至!
“不好〔”我急撲上去。
氣柱險些傷到陸小漁,不過,最後還是打在了連護法身上,但落點處偏移了,正中她胸口上方。連護法身受兩大真勁,立時口噴血箭,仰身栽倒。
暗歎之中,我縱身而至,伸臂將陸小漁攬回懷中,眼見青袍人、師姐、美貌少年均朝這邊撲來,忙攜小漁避往一旁。
師姐發動攻勢,將青袍人拖住,口中清叱:“樵兒!速去取石!”
“你這狗賊!我殺了你!”
美貌少年氣勢洶洶,竟挺槍朝我刺來,聽得師姐斥喚,他才返身回望,隻見連護法伏身處,早有一人,正俯身取石,一抬頭,竟是不知從哪鑽出來的齊管家!
美貌少年大喜:“齊潘,將玉石給我!”
齊管家討好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忽然笑變詭異,踏著連護法的身子,轉身飛奔。
美貌少年錯愕一瞬,飛身追去,怒聲斥道:“齊潘,你幹什麼?大膽!給我站住!”
“砰”的一聲,齊管家身後騰起一大陣紅霧。
“本門的紫血障!”
早與青袍人罷手的師姐揚掌劈開紅霧,恨聲斥道。紅霧那頭,隻見齊管家胖溜溜活似滾動的身影,滑稽卻迅疾地奔掠著,其行之速,絕非一個失去功力的人所能施展!
雖是本門毒霧,師姐也不敢從飄散的霧氣中穿行而過,閃身繞了一大圈,才朝齊管家追去。
眾人見了此狀,紛紛遠避,美貌少年忙奔回將連護法身子移往他處。
青袍人自不甘落後,早也追去,卻聽“砰、砰”連聲,齊管家身後不斷騰起紅霧,掩護他身影竄入林,顯然他是早有所備。
霧障幾乎將齊管家身後全部截斷,師姐與青袍人兩大高手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隻有繞行入林,兜遠路前去追截。
我望了片刻,不由倒吸了口涼氣,心道:“好個齊管家!去見敢火中取栗!以他的狡猾,隻怕還有其他脫身之法!”搖了搖頭,也不去管他,在小漁身上探尋許久,才找到並解開她被製的穴道。
“筠哥兒!”
小漁剛能活動,便抬起焦急的目色望我,唇張了幾張,卻說不出話。
她易裝之後,模樣瞧著像個伶俐的茶樓小二,雖有幾分滑稽,但更透著新鮮別致的嬌俏,我正欲打趣幾句,見狀忙道:“我忘了替你解開啞穴了?啊,你方才說話啦。”
“我娘……”陸小漁轉身望向場中的殺戮,神色又是焦急又是為難:“可是……”
我心下猛醒,陸夫人雖離家棄女而去,但畢竟與小漁是母女血緣至親,這天緣無論如何泯滅不了,怎能見母遭難而不救?我之前絲毫未慮及於此,隻因她一家反目,心目中並未真將陸夫人當嶽母加以親敬,自己又從未體會過俗親,以致未係於心念,幾乎將這層淵源給忘了。
無論如何,這總是未替小漁設身處地深想之故,我暗下愧疚,更覺虧欠於她處極多。
轉身回望,隻見場中怨僧會隻餘十多人,陸夫人在蓬須大漢的拚死相護下尚在苦苦支撐,但身形狼狽,出招散亂,顯然維持不了多久了。
“你放心!”
我心下柔情與豪情交替湧動,在小漁耳旁低道了一聲,將她雙肩輕輕推離。
“不,筠哥兒……”轉身間,我的一隻手卻被她緊緊拉住:“不要去……太危險了!”
“少主,不可魯莽!”
宋恣適才見我與小漁重逢,不便太過靠近,但顯然旁聽知情,忙來阻攔。
我心意已決,甩脫小漁的手,朝場中縱身飛去。
我孤身向戰陣逼近,立時吸引了在場所有視線,虎使冷目如電,喝道:“任何人不得幹擾本教執法!”
賈似道喊道:“筠兒莫胡鬧,快回來!”
我聽若不聞,腳下加速,奔掠中,我不覺效法白衣僧以天羅步行進中的蓄勢,不斷提升體內真勁,功力急速攀升,一線清明則沉降眉心印堂。
將至戰圈外,數名隱侍者返身攔擊。
遠奔而至,他們的舉動反應早在我預料中,在幾人剛轉身回望,情勢未明之際,我腳下陡然發力,身子如彈丸一般從幾人間隙飛入,他們連抬手也不及。
下一刻,我凝蓄已久的掌勁沛然爆發,落在第一個遇到的倉卒前來攔截的隱侍衛身上,將他擊得飛退不止,帶累後方數人,乘亂間,我又越過幾人,終於遇上幾名圍合而至的隱侍者,雙方戰成一團,我意在救人,不在傷敵,真氣充盈鼓蕩,以念致動,左突右竄,在亂陣人隙中身縱如飛,向內深進。
“真武道友聽著,本府少主隻為迎回陸夫人,不得傷我少主!”宋恣阻攔不得,無奈之下,隻得提聲宣告。
“休得傷我少主!”
數百名東府舊屬亦紛紛向前湧動,大聲鼓噪,以張聲威。
虎使見勢不妙,嚴聲警告:“東府諸位,莫謂我言之不豫,違抗‘誅邪令’者,視同叛逆,你們擔得起嗎?”
“法不外乎人情,虎使莫要因小失大了。”霍錦兒的聲氣有些虛弱,卻勉力提聲道:“若是本府少主有何閃失,府眾固然失去理智,致加罪於身,隻怕虎使你同樣也擔當不起呢!”
“不錯,你們有禦賜令牌,難道我東府便沒有?”京東人語道:“況且為此開罪貴教的大香主陸家,虎使你回到教中也不好交代吧?”
“眾侍衛仔細了,那是賈府大公子,須有分寸!”
雀使也出言關昭一。
外邊眾人皆為我助長聲氣,我都聽在耳中,尤其是向來靦腆的錦兒竟肯當眾張口,替我申辯,我心下甜暢,精神大振,愈覺身力無窮,當下長嘯一聲相應,以傳心意,施展身法,縱肆如飛。真氣使暢,疾轉如意,非但靈覺入微,身法也臻巔峰,身於劍光重影之中,卻有枝葉繁密、片羽不沾的逍遙,恍惚間,稍稍也體會到了白衣僧那種於敵陣飛縱無礙的自由。
隱侍者聽外邊亂語紛紛,舉動不免遲疑,被我連闖多關,此時陸夫人正在半丈外,縱身可至,隱侍者情急之下,紛撲而至,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與劍叢。
“攔住他!”虎使喝道,末了又加一句:“加緊誅賊!”受壓之下,他聲氣也略為見緩,不似方才嚴峻,用心卻頗為深沉。
不少隱侍者恍然大悟,稍稍放鬆了這邊,多人返身加緊圍殺陸夫人,我見陸夫人危急,真氣一線衝頂,身子直竄而起,越過人牆,又直直撲降,這下倏起倏落,身如提線木偶,圍攻盧陸夫人的隱侍者不防有此,被我發掌擊退,我探指抓於陸夫人肩上,喝道:“快隨我去!”
“不!”轉首回顧的陸夫人卻嘶聲一叫,瘋狂地甩肩掙脫,舍命朝左側撲去,悲呼道:“九哥!”
原來隱侍者加緊殲擊之下,與陸夫人並肩協力的蓬須大漢本就傷重難支,又見我將陸夫人救去,心氣一鬆,登時遭隱侍者數劍穿身。
“啊!”
陸夫人見蓬須大漢遭難,返身瘋撲,心神全在前方,卻被旁邊竄出的一名隱侍者一劍直刺,將她刺了個透心涼。
我又驚又怒,一掌將襲擊後未及拔劍的隱侍者擊得鮮血狂噴,身子倒飛,撞跌多人,掌風卷起的餘氣猶向四周漫湧。
入陣以來,他們都算留有餘地,我也未施辣手。此番含怒出手,掌底再未留情。旁邊隱侍者見我一掌之威,竟至於斯,都不禁驚退數步。省過神後,方有幾名隱侍者怒聲撲來,卻被一人止住。那人打了個手勢,示意陸夫人已難活命,揮令眾人轉攻他敵。
陸夫人背插長劍,雙膝跪地,顫抖地將蓬須大漢攬於懷中。
蓬須大漢氣若遊絲,勉力睜目道:“十七妹,對不住,那晚……那個人是我!”
陸夫人竭力想擠出一絲安慰的笑:“我早猜到的……我並沒怪你。”說著,低垂的慘白容色上,微現紅暈。
蓬須大漢唇角方動,便垂頭而亡,笑意有如凝固。
我將陸夫人橫抱而起,兩人方才片語道盡孽情,使我陡覺懷中的半老婦人,風情無限,我邁步出陣間,宛如自己是那多須多情的“九哥”,舉目向空,甜蜜而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