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體記 第四十章 搶親雙娶(2 / 3)

我道:“姑姑請講,孩兒也很想聽呢!”

“老太君出身於江西望族湯氏,原是個重禮守舊的大家小姐,十五歲嫁入咱們賈家,未經數載,便年輕守寡,當時你爺爺年僅三歲,弱婦孤兒的,難免遭人欺負,我們賈家在天台又是大富,田產頗豐,老太君當年雖然隻有十九歲,但出身巨族,見的事多,深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便暗暗處置了天台老家一些家產,換來銀錢,托臨安城裏為官的娘家兄弟另買了些田產,以留後路。

果然,不出一年……“不出一年,賈家冒出一件奪產的官司。賈涉父親的一個小妾,與族人早有私通,這時互相勾結,指稱因奸而生的孽種是賈涉父親的遺腹子,欲分家產。那族人甚有勢力,串連本族,買通當地官員,欺負湯氏是個年輕不解事的婦人,不僅構陷官司,且暗下散布謠言,反咬一口,說湯氏水性楊花,不安婦道,與人通奸,賈涉並非賈家的後代。

這種事情無影無邊,卻傷人甚厲。況且,隻要有錢有勢,什麼肮髒證據造不出來?湯氏娘家在江西,路遠不說,而且那時也正遭遇麻煩,無法照應這邊。湯氏自知拋頭露麵,承應官司,徒然自取其辱,大堂之上,恐怕連身份臉麵都保不住,便果斷找來當時替賈涉父親治病的名醫,一麵束之以情麵,一麵贈金相求,得到了賈涉父親身亡前一年便不能行房的證詞物據。隨即約談那小妾,威脅利誘下,花了一大筆財物,私下了結官司。經此一事後,湯氏知道世情艱險,什麼都不重要,保住兒子的性命才最重要,多財遭嫉,這種事難免又起反複,要是不良之人謀圖家產,累及幼子性命,那便後悔也遲了。於是借了祭祖的名義,散財分潤族裏,以息族人之嫉恨,徹底平息了非議。其後,湯氏委托老實可靠的賈涉塾師打理天台剩下的田產,帶上年幼的賈涉北上臨安,遠離了是非之地。

湯氏閉門不出,一心教養獨子,對你賈涉管教極嚴,也是指望嚴訓出賢才之意。賈涉呢,倒也爭氣,年紀輕輕的就當上了大官,為人不驕不躁,處事公正,侍侯湯氏老太君也極恭順,從未拂逆過母意。湯氏又替兒子娶了娘家侄女為妻,合家上下,親慈和睦。從早年霜居教子,到如今有這樣的結果,湯氏是很滿意了,她的事跡,在親友之間,甚至在賈氏宗族中也一向被傳為美談。

早年的事情雖然過去很久,但湯氏顯然沒有全然忘記,對兒子納妾的事格外慎重小心,非出身名門大戶、品行端莊的女子不肯讓進賈家的門。但名門大戶女子,哪個又甘居人妾?以至賈涉在外為官奔走多年,身邊一直沒個貼心的侍妾。

有一年,賈涉去臨安城外的錢溏縣訪友,路遇一個洗衣婦,著了魔一般,迷上了那婦人。那婦人便是賈似道之母胡氏,她本是人家的妻子,賈涉滿著家人,千萬百計將她買來了作妾。

這種出身的女子,且曾為他人之妻,與賈涉結識的情形又如此曖昧,無論從出身還是禮法上說,都是湯氏難以容忍的事,自然百般不許,並責令賈涉限期出妾。那賈涉雖然孝順,卻不是個懦弱無主見的人,又真心喜歡胡氏,於是暗留胡氏在外,待胡氏生下兒子……就是賈似道,才舊事重提,在老母跟前懇求。

胡氏雖然進了賈家的門,不受湯氏歡迎,是可想而知的。賈似道從小由生母在外帶大,五歲才進賈府,與兩代湯氏並不親近,雖不能說呆笨,但性子怪僻,成天隻喜玩貓逗狗,與賈府大家的教養格格不入,湯氏自然認為胡氏沒有管教好兒子,對這唯一的孫子也並不寵愛。

這胡氏性格卻極溫良恭順,背頂戳指之譏,侍侯正妻、婆婆無微不至,讓人無話可說。但在賈似道七歲時,發生了一件事,徹底讓胡氏在賈府無法存身,終於被趕出了家門。

原來賈妃之母小湯氏,隔了多年,終又有孕,且按郎中推測,多半是男胎。

湯老太君十分重視,舉家上下,戰戰兢兢,侍侯唯恐不周,這讓剛得到賈家大人一點寵愛的賈似道重受冷落,很是不滿,成天鬧氣,一天,小湯氏正遵醫囑,在園中走動,不料,賈似道正發脾氣,拿棍追打棬養的狗,幾隻狗一驚四處亂撞,竟將小湯氏衝倒,引發了小產。

最叫湯老太君吃悶的是,流下的胎兒,還真是賈家千求萬盼的男胎。痛定思餘,賈似道還小,責任自然怪到了胡氏頭上,這回誰攔也沒用,草草將胡氏遣嫁給一個石匠,遠遠地打發了。至此,老太君一見賈似道就會想起痛心的事,久而久之,隔閡更深,而賈似道也對老太君趕走生母耿耿於懷,索性自暴自棄。賈似道與老太君兩人互相怨恨,幾乎不再有祖孫之情了。

賈妃說到這裏,歎道:“往事已過,誰是誰非,都不必再論了,再怎麼說,我們終究是血緣聯結的一家人。我母親臨終前交代我好生照顧似道,表示她早已原諒你父親了。事隔多年,老太君還能有什麼怨恨的呢,聽說她老人家常派人訓斥那邊府上,這不正是說兩邊還是一家子麼?不過,老太君固執,不願明言罷了。

筠兒,你聽了這些往事,應該更能體諒老太君的心境,若是見麵時有什麼難聽的話,也要順著聽從才是。唉,老太君這輩子十分不易,如今衰殘之年,隻有你們小輩拋開往昔一切宿怨,重歸一家,她才能真正快樂呢!“我垂頭道:”老太君既令人生敬,又複……可憐。姑姑請放心,我會加倍小心侍侯她老人家,讓她開開心心!“

賈妃嗔道:“你還沒聽懂我的話?什麼叫‘加倍小心侍侯’?你該真正像個重孫,心中不要存有任何隔閡才對!”

我望著她嗔容,經過方才一番長長的透不過氣來的追述賈族往事,仿佛我與她兩人是“劫餘”的親人,愈覺貼近,我被她渾身散發著甜柔無間的親情所感,一時難以自己,很想就此依偎入她懷中。這臆想中的畫麵,隻輕輕一閃,便變為淫褻相纏的情景,登時心下大跳,氣浮難定。

賈妃毫無所覺,離座而下,扶著我的肩頭,柔聲道:“筠兒,走,咱們上北院,見老太君去,記住我方才的話哦!”

我啞聲應:“是!”

我放緩腳步以迎合她的扶行,眾宮女遠遠在後跟隨。

臨安的十月,午後陽光洵和,曬在身上,仿佛有餘燼暖人,令人留戀不舍。

我與賈妃緩步而行,一路上遇到的府中人都停下忙亂的步伐,弓身垂臂目送我們行過。賈妃對眾人似瞧非瞧,渾然自若,映著陽光的臉龐,正如這初秋的天氣,成熟中略帶蕭瑟,微涼中尤有暖意。我不知不覺沉入靜默,品汲著她醉人的風韻,也許隻有這一刻了,不再有明日,這般溫存的時光,隨著我踏步而行,紛紛碎裂。

一片落葉以百轉千回的身姿,在空中逗留起舞,終於委身落地,被輕風托動,貼地滑行,引領著我們的步伐,我們都避開了葉身,甩它於身後。

“筠兒,你在想什麼?”

“……姑姑,我在想你呢。”

“想我什麼?”

“這個園子,你以前常來吧?”

“是呀,那時候……我真年輕!”

“姑姑現在也不老,簡直是更美,我真想不出,姑姑那時候又是什麼模樣?”

“那時,我喜歡穿白衣,來這水榭讀書,倦了,閉上眼睛讓風輕吹,太陽似乎總沒有落山的時候。”

“唔……一代才女在此,便是太陽公公也貪看啦!”

“呔!筠兒,你也學會油腔滑調了,這可不好!……唉,那時總不到太陽落山,就有人催我回屋吃飯。”

“美人嘛,總是胃口小,才情多,我猜你寧願餐風飲露。”

“筠兒,你這是在調戲姑姑麼?”

“不敢,小生太晚,來不及調戲當年!”

“那你現在是……好呀,看我不打你!”

“啊,姑姑,你的手真涼!”

“筠兒,這就是內功真氣麼,啊,真暖和,也很舒服,勝過那些丫頭捶肩按背許多……”

我停下腳步,運氣助她驅寒,她唇角微笑,兩隻柔荑輕柔回握,目中意示嘉許之色,毫無避忌的意思。在她是親情無間,光明正大,我卻心內蠢蠢,雄兔撲騰。

“筠兒,你知道麼?你幼時體弱多病,為便於太醫調理,兩歲被我接到了宮裏,一直是由我帶著的。直到周漢公主出生,才由你娘接出宮去。那時你兩隻手總是冰涼冰涼的,整天要人暖手,伸到人懷裏,叫人起一身疙瘩!”

我不由偷瞄了賈妃胸前一眼,雙峰被束胸收得甚緊,隻現兩砣鼓圓。

賈妃嗔啐道:“你瞎看什麼?我最怕涼,一直是由宮中丫鬟們替你暖的手!”

我狼狽低頭,忙亂以他語:“這麼說,我該把‘娘娘’去掉一字,喊你一聲‘娘’啦。”

“你可沒那麼乖!整天‘姮娘’、‘姮娘’的叫我名字,把皇上逗得直樂,說這小子聽朕叫過幾回,倒記牢了!”

我以前隻聽過她名叫元華,那麼“姮娘”該是她的乳名了,呐呐道:“皇上這麼叫你麼?”

“皇上一向管我叫姮妃……”賈妃說了半句,驀地頓住,麵色一紅,嗔道:“你盡問這些幹什麼?”

手中一失,她已抽出手,轉身行去,臉側那兒,卻連耳根都有些紅了。

原來……我腦中閃過龍鳳戲榻的情景,不由漪念大興,塵根衝褲而起。

隻聽池中“嘩”的一聲,一尾魚兒高高躍出水麵,閃過一道白白的魚肚,沒入水中不見。

“這魚好肥!”我跟了上去,貼著石欄,借勢掩去暴露的形跡,勾頭凝視水麵,突然想起青陽山小鏡湖的一種小魚,最是鮮嫩味美,不禁怔思無語。

“過會兒,天該涼下去了,這魚趁著日照水溫,出來取暖了!”賈妃神色已回複如常,倚欄望水,口中忽喚道:“射月!宮裏的五色魚由誰在照看?這天氣該把水缸挪到外麵,曬一曬才是!”

射月忙急走幾步:“娘娘放心,摘花最細心了,她定能想到!”

賈妃道:“那丫頭最近迷上了吳仙姑道法,跟人學什麼打坐靜思,老是神情恍惚的,我看不大靠得住。”

射月道:“娘娘太寵她了,我們都不大敢管她,這回她托病賴在宮裏,守著哪也不去,還不該加倍仔細些?”

賈妃啐道:“我寵你們寵壞了?倒怨起我來了,你這婢子,早上事我還沒罰你呢,這會敢來說嘴!”

射月笑道:“娘娘最疼我,索性疼到底罷!饒了奴婢這一回,我這就去讓人傳話。”說著,轉身離去,其他幾名宮女一陣低笑。

我念及師姐,心下一酸,猗念早拋腦後,道:“姑姑,我許久沒進宮了,何時能再去看看就好了!”我估量賈大公子重病,至少也有半年多沒去過皇宮,也可算是“許久”了。

賈妃道:“這也容易,你伴太子讀過書,太子如今還記得你呢,周漢公主也想你,改日我傳你入宮,隻是早去早歸,不便留宿哦。”

我點頭道:“孩兒明白!”

賈妃看了看我的臉色,微微訝道:“筠兒,你身子不大舒服麼,這會起風了,咱們不再耽擱了,走罷!”

步出水苑,穿過兩道回廊,賈妃抬頭道:“喲,到了,筠兒,你該知道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