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終局,洞庭子手握一枚棋子,沉思良久,連我都有些等得不耐煩了,終於“嗒”的一聲,棋子從他指縫中掉下,砸在了棋盤內一堆棋子中,洞庭子歎道:“此乃飛劍術也,步步進攻,無一招防守,令人不能喘息片刻,我輸啦!”
左小瓊笑吟吟地推散了棋盤中的棋子,道:“再來,再來!”
洞庭子搖搖頭:“不必了,我不是你對手。尊師棋藝高你幾籌?”
左小瓊道:“讓我一子,互有輸贏,他的贏麵居多。”
洞庭子點頭道:“宮中國手也能贏我,卻不能像你這般贏得容易,你應有國手實力啦。嗯,能讓國手級棋手一子,且尚有餘力的,宮中大國手許稹行或可一試。”
左小瓊笑道:“許稹行?他與師尊十戰皆北,師尊一怒之下曾將他捉去靈河關了數月,說是若不能贏他,便不放許稹行下山。結果許稹行苦修數月,與師尊又下了十局,九敗一和。師尊看在他和了一局的份上,才放他回了臨安。”
洞庭子驚笑道:“竟有此事?難怪兩年前許稹行失蹤許久,回來後聲稱回鄉養病了數月,原來是被你師尊捉去下棋了。”
楊至質道:“俗話說:”不怕朝廷的,就怕江湖的‘,臨安城藏龍臥虎,或許市井裏巷間有奇人高手也不一定。“洞庭子搖頭道:”大凡高手,總會脫穎而出,隻要聽說哪裏有棋道高手,貧道總是千萬百計訪而會之,目前尚未遇見過國手級的江湖棋手。“慧空問:”孫處道如何?“孫處道是執掌餘杭洞霄宮的道士,以棋藝著稱於道界。
洞庭子道:“與貧道在伯仲之間。”
左小瓊道:“你們別費心思啦,你們能想到的,師尊恐怕早已找上門下過棋啦。”
洞庭子點頭道:“此言有理。”忽看了的慧現一眼,道:“就棋力而言,這孽障倒……。”望著慧現癡呆若傻的模樣,不禁又搖了搖頭。
疾風子忽湊到洞庭子耳邊輕輕說了一句,洞庭子眼睛一亮,尋思片刻,對左小瓊笑道:“明日有一人,你與他下一局,試試他棋力如何。”
左小瓊奇道:“誰?”
洞庭子含笑不答,隻道:“明日一見便知。”說罷,振衣而起,喚來數名道士,吩咐安排我們幾人的食宿。
用過晚膳,天色已暗。夜空中繁星無數,月亮掛在天邊,起初僅是蒼白的一張圓臉,漸漸的越來越亮,整個園子都在它的清輝披灑之下。
我的身心稍稍安定下來,坐於廊下,怔怔不語。昨夜那幾乎置我於死地的詭異月色恍然如隔夜之夢,今晚月光輕柔如水,照得人心頭微波蕩漾,我不禁想起在青陽山時的情景。
每當月圓之夜,我們師兄弟幾人和師尊坐於小鏡湖畔談天說地,微風作扇,蛙聲奏樂,說不盡溫馨從容、輕快愜意。師門長幼輩份之序雖嚴,卻從不禁言笑。
我未出過山門,聽他們說起外間種種掌故趣事,總是異想天開,問些古怪的問題,惹得眾人一片笑聲。
師尊說,總有一天大家都要下山曆練修行的,那時我便滿心裏憧憬,期盼有朝一日能出山行走江湖,闖出好大一個名聲,為神龍門爭光露臉。
從沒想過,這一天竟是這樣到來。一切都身不由己,無奈而又茫然。以前總覺得師尊無所不能,神龍門的法術乃天下少有,出得山來,便威風凜凜,無往不利。師尊雖提到過其他門派的法術神功厲害,也以為他隻不過是自謙。可是短短兩天,自己逃亡、受傷,幾乎處處受製於人,無能之極,而通過今日之見,神龍門原也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道派而已,偶然之間,因一部經書卷入天下勢力糾紛,便煙消雲散了。
我不由得心灰意冷,往昔的許多幻想紛紛碎了,隻一心想把師姐救出,找著師嫂、師兄,回到青陽山,再過以前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便心滿意足了。
可是師尊呢?雖未親見他老人家遇難,但十有八九已被全真教殺害。三師兄、陸師伯也因護我們逃亡而死,難道就不該替他們報仇麼?霎時間胸口熱血一湧,頓覺煩悶無力,俯身貼腹,張口欲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滲出一頭冷汗。
左小瓊正在園中玩耍,一下飛身而近,叫道:“大哥,你怎麼啦?”
我胸間難受得說不出話。一會慧空來了,神情間有些恍惚,伸掌貼在我額頭,上麵是冰涼的汗水。慧空手掌幹燥火熱,燙著我的額際,過了半柱香的時刻,頭暈胸悶的感覺才漸漸消失。
慧空道:“阿彌托佛!慧現以密教‘催神大法’侵入你腦中,使得你外七竅經脈損傷,如今你耳目口鼻外七竅毫無阻隔,先哲雲:外竅開則內竅閉,故此你胸間煩悶,鬱鬱難舒。此傷開始還不礙大事,時間一長,七竅紊亂,則導致耳鳴、目眩、鼻衝、口臭、靈覺遲鈍,不堪想象,不堪想象!”
我心中一急,一口氣鬱結於胸,又是幹嘔不止。慧空一邊捶打著我的背,一邊說:“莫急,莫急!一急則氣血阻塞,不利於養傷。”
左小瓊怒道:“你這麼一說,誰能不急啊!”
慧空恍然間一笑:“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想到什麼說什麼,莫怪,莫怪!”
左小瓊道:“快想辦法!”
慧空沉思道:“適才我正與洞庭道兄商討療傷之法,或許可行。”說完,他怔怔尋思一會,眉間微皺,似遇有什麼難題,接著又自個兒點了點頭。
我見他發根灰白,臉色如土,心知療傷之法甚是複雜,才使得他這般沉浸其中。心中感激道:“大師,我沒事了,請早些安歇吧。”
慧空點點頭,自顧低頭走了。左小瓊嘀咕:“真是個老和尚。”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明天那個棋手,能贏得了瓊弟嗎?即使他棋力高強,能引劍聖裴元度出山一戰,裴元度會答應解救師姐麼?想到師姐落入全真教手中,不知會受何折磨,更是臥入針紮,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