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卻舉手掩住了她的唇,麵上泛起一抹急切,道:“快不要提這‘相見歡’!”他停了一停,掩下了目內的哀涼之意,沉聲吟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他憐惜地輕撫著她的臉龐,“相見歡,卻是不知何日再重逢之意,生別離,最斷人心腸。”
她心下不知為何,一下覺得有如承受著千斤之重,壓得透不過氣來。隻強壓下這份不安的感覺,含笑道:“我就在這兒等著你,咱們並沒有別離,為何不能相見歡?好了,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他點了點頭,才要放開她的手,她卻又一下攥緊了他的手。
為何?為何會有一股強烈的不祥之兆?她目光一瞬不移地凝視著他,隱隱約約有種感覺,似乎如此一去,他們便是不知何日再重逢了。
慢慢地,慢慢地,她不得不鬆開了他的手。
目送著他往風崇閣走去,她忍不住喚了一聲:“同樂!”
他回首,她忍一忍淚意,道:“我等你,等多久,都會等。”
他終究還是走遠了,直至她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風勢愈大,天邊的閃電一瞬而過,雷聲悶響。憶山悄聲無息地從一旁的花木叢林中轉出來,蘭月出驟然看到她,不由一愕。
“我還記得,那一日你們在驛站裏,也是這般你儂我儂,情深意重。”憶山銳利的目光落定在蘭月出身上,“可是事到如今,你已不再是當日的你,我也不再是當日的我。”她淒冷一笑,“為何,你是憶山的時候,可以得到他的心,當你成了蘭月出,卻仍然不曾失去他?為何,你總比我得到的多?”
蘭月出迎風而立,身上一襲正紅色暗花攢金絲雙層廣綾長衣隨風飄揚,如是狂風中一朵不折不撓的明豔春花。她道:“許多人與事都已成定局,你何必苦苦執著?”
雷電轟鳴,響徹大地,如怒獅咆哮。她們二人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向天際,這一幕,似曾相識。
憶山冷笑道:“定局?恐怕未必。”她一步一步向蘭月出逼近,蘭月出緩步往後退去。此處是半山之巔,人臨山石邊緣往下俯瞰,可見山下一大片廣闊壯麗的庭院風光,然而這觀賞美景的絕佳之地,此時卻成了危及性命的凶險所在。
大雨傾盤而下,順著強風之勢打濕了她們彼此的衣衫。
“我不會忘記,相信你也不會忘記,當日也是這樣的風雨交加,你我同墜山穀,方會你成了我,我成了你!”憶山已然把蘭月出逼到了山邊,蘭月出半側過頭,看到身後已是無有退路。
舊有的軌跡並不受她們掌控地重現,冰冷的雨水撲打在她們彼此的臉麵上,蘭月出高聲道:“你以為我們再墜一次山穀,便能把身份交換回來嗎?不,這世上並沒有這樣巧合之事!你若硬要冒險,咱們隻會一起喪命!”
憶山卻是豁出去了,她猛地伸手掐住了蘭月出的脖子,恨聲道:“現下我是缸瓦,你是瓷器!你得到了一切,自然要惜命!可我什麼都沒有,存活於世也隻是苟且而已!有你給我陪葬,我求之不得!”
蘭月出猝不及防,整個兒重心不穩地往外跌去,憶山眼看她就要往山下跌去,腳下倏地一滑,整個身子頓時撲倒在了她身上,兩人同時往山腳滾落而下——
雷鳴閃電,擊落在天際,帶著逆轉人世真相的詭異難測。
蘭月出和憶山二人在不停下墜的過程中,隻覺眼前的一切物事均在不休止地旋轉,周遭的異動愈加劇烈,這一刻,她們再無思維的意識,包圍遍身心的是茫然的渾迷沉蒙。這一瞬間的虛浮飄渺,恍如神思的忘我沉淪,無以把握,無以掌控,隻能任由這未知的刹那感覺,牽引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