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她所言,暗想她意指的該是並未曾把他的秘密全盤告知蘭月出,正是讓自己放心的意思,不由會意地點了點頭,道:“我曉得的。我相信你。”
她心底的思疑更濃,善曦所指之事究竟是什麼?那賤婢說的每一句話,聽著甚是古怪,不知內裏有何乾坤?
一時也不便多問,隻得暫且按下不提,隻與他並肩走出園子,送他出柯府,又在府門前目送他上轎,待轎行得不見蹤影了,又出了一會兒神方才離去。
柯老太太從錦和苑返回壽昌苑後,當即便病倒了,柯弘安請了太醫來看,亦不見有好轉,病情隻一日比一日地沉重下去。一時府中曆經了三爺之死、老太君之病兩重變故,上下人等均是戚戚惶惶,日常行事多添了幾分小心謹慎。
這一日午後,容迎初親自來春宜苑送解暑清熱的櫻桃冰碗,先是往蘭成業屋裏送了,再往蘭月出這兒來。蘭月出不意她會親自前來,忙不迭上前接了,隻見海棠花式雕漆的托盤上,是一個無紋無飾的白玉碗,碗內的櫻桃在晶瑩冰沙的映襯下,尤顯玲瓏剔透、嫩紅欲滴。
蘭月出忙邀容迎初坐了,笑道:“怎勞安大奶奶跑這一趟,我要知道有這樣的好東西,早該往安大奶奶院裏去了。”
容迎初一麵用眼神示意隨侍的下人們退出去,一麵笑道:“月出妹妹來府裏這些時候,我都不曾好好與你說過話,趁著今兒老祖宗病情緩了,歇著的空當,我便過來看看妹妹。”她語氣中帶上了一抹意味深長,“再說了,妹妹待我和輕眉的大恩大德,又豈是這一碗櫻桃冰碗可回報的?”
蘭月出讓碧蕊和鄭媽媽她們到外頭去守著,屋裏便隻剩下了她們二人。
“安大奶奶言重了,這次眉姑娘得以洗脫嫌疑,全賴您和大爺心思慎密,在關鍵的時刻找到春翠和尋桃作證。話說回來,若非你們,我也險些要落得一個是非不分的惡名。”蘭月出略略思忖,道,“隻是有一點我想不通,春翠倒也罷了,我依稀記得尋桃在晚宴上並沒有走開很久的時候,她和新之都是一直陪侍在表姐身邊的,怎麼她會看到……”
容迎初把那櫻桃冰碗放在蘭月出跟前,用小銀勺將細碎的冰沙灑在引人垂涎的櫻桃上,道:“正如你所說,到了那個時候,輕眉有沒有做過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什麼。他們要的隻是一個足以讓所有人都信服的說法,春翠不足夠,那便讓始作俑者的心腹來說,是真是假,已經沒有人顧及了。”
蘭月出舀冰沙嚐了一口,帶著涼透心的清甜,美味得不得了:“這麼說來,原來您和大爺是早有準備,讓尋桃來演這一場好戲?隻是尋桃既然是表姐心腹,如何便會聽從你們之命呢?”
容迎初微笑著,如是談論著再普通不過的家常話:“每個人都有他在意的想要的,或是不能失去的東西。隻要有這些在乎,便沒有攻不破的弱點。”
蘭月出抬頭微笑向她道:“大奶奶有一副玲瓏心腸,即便身置絕境,亦能沉著應對,反敗為勝,月出打心底裏佩服。隻不過……”她的笑意裏含了一抹狡黠的意味,“我畢竟是三奶奶的表妹,大奶奶如此毫無保留向我和盤托出,難道就不怕我在這個時候才來倒戈相向麼?”
容迎初不慌不忙,仍舊笑道:“你若是打著倒戈的主意,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白費了?損人不利己的事,即便你真做了,對我不過是重來一遍,對你,卻隻會落得一個裏外不是人的困局,你表姐不會因此而感激你。所以,還請月出妹妹痛痛快快說出你想要的,好讓我一報恩德吧。”
蘭月出笑著搖了搖頭,道:“就知道憑我這點伎倆唬不住大奶奶。要說到我想要的……”她沉吟了一下,隨即泛起了一絲苦笑,喃喃道,“我本有所求,求的便是表姐這一回不能得償所願,我滿心以為隻要她不能得償所願,我就可以一直保有這個身份……我以為,這個身份可以縮短我與他的距離,隻是沒想到……”她想起同善曦在此次風波中的種種行舉,心止不住一陣揪疼,隻無奈歎息了一聲,抬眸看到容迎初略帶疑惑的眼神,方知自己失了言,忙道:“瞧我滿口胡說些什麼,讓大奶奶見笑了。此次我所盡的隻是綿薄之力,遠遠談不上什麼恩德,大奶奶便不要太過記掛了。”
容迎初想了一想,也不再追問,隻道:“也罷,你一時沒拿定主意,我隻當是先欠著你這一次,要下回你想好了,再告訴我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