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對峙(一)(1 / 2)

不知可是心裏存著一線的希望,蘭月出沒有抗拒,隻由著她把自己拉到了正廳裏。

再度置身在各執一詞的是非之地中,眼前容輕眉該是領受了更為不留情的逼問,整個兒猶如虛脫般癱倒在地,容神萎靡,隻曉得默默流淚,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容迎初則在旁抱著妹妹,神色僵冷。戚如南站在大廳中央,兩眼冷冽地盯著她們姐妹倆,眉宇間帶著決絕的狠勁。

憶山走到戚如南身邊,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戚如南眉頭一挑,抬眼朝蘭月出看來,輕輕冷笑了一聲,道:“我本就感激同家曦四爺,我尋思著要不是他發現容輕眉把她送回來,我可就一籌莫展了。但我萬萬想不到,此事原來全在曦四爺的一念之間,他大可顧念表妹的情麵不把容輕眉送回來,虧得曦四爺是個明辨是非的正直之人,才不至讓弘昕含恨九泉。”

眾人聽得她這一席話,均覺意外,眼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同善曦身上。

同善曦眉頭微微一皺,隻不鹹不淡地回應:“昕三奶奶言重了。”

蘭月出望向他,道:“曦四爺向來是個明辨是非的人,也是個明理之人,有一句話是清官難斷家務事。耳聽未必為真,眼見未必為實,你我都不過是柯府的客人,都沒有斷言孰是孰非的資格。”

同善曦聽到她的話,隻覺似曾相識,不覺有片刻的怔忡,旋即道:“你說的是,我們都沒有下定論的資格。”他從座上站起身,向眾人拱一拱手,“諸位,善曦不便久留,先行告辭。”

柯老太太卻道:“曦哥兒且慢,我這兒還有一句話想問。”

同善曦恭恭敬敬地立在原地,等候老人的發問。

“才剛聽如南說,你原該顧念誰人的情麵不把輕眉送回來?我這老糊塗神思懵懂,一時沒有聽真切,沒的讓你見笑了。”

蘭月出兩手不自覺地交握起來,十指緊張地糾纏在一起,就連指甲掐進了肉中也未覺疼痛。她目光一瞬不移地看著他,雙目內籠罩著深切的急切與期盼,急的是不知他會否在要緊關頭有所顧念,盼的是他能察覺出她的哪怕一點兒的端倪,哪怕一丁點兒。

然而他卻似渾然未覺她的注視,隻轉首看向憶山,眼內帶著一抹淺淺的牽掛。憶山站在戚如南身邊,緩緩抬頭朝他和蘭月出所在的方向看來,唇邊微微地揚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

他們三人在勢成水火的僵局之內,仿佛各自占據了屬於自己的立場,他心意所向在此時涇渭分明,雖與憶山相距甚遠,卻是一心牽係,不離不棄。

唯有她,終究是他生命天地的局外人而已。

同善曦沉默片刻,方道:“月出妹妹隻是一時糊塗,老太君和昕三奶奶切莫怪罪於她。”

蘭月出整顆心頓時如受千針所刺,連綿不止的痛楚細細密密地充斥於滿心滿胸,就連呼吸亦似在這樣的痛楚之下急促起來,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晴熱時分,卻覺吸進的盡是清冷寒意。

她幽幽道:“你放心,這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這一生都隻會放在心裏,休與旁人道。”

他遽然一驚,臉色大變,轉頭朝她看來,目內全是不可置信的詫異。

她與他兩相對望,欲言又止。他會就此明白麼?他會有所察覺麼?

同善曦不由想起東籬所言的“憶山姑娘是否可靠之人?”。他曾如此堅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有負於他。然而蘭月出所說的這一句話,竟是憶山那夜小聲在自己耳畔的喁喁私語。

這是他的私密,也是他與她共同的秘密,可是到了這一刻,這竟然已經不再是秘密。

蘭月出的性子,他心中有數,若非迫不得已,憶山斷斷不會存心出賣他。

隻是萬料不到,蘭月出竟會在這個時候以此相脅。

同善曦慢慢平下了意緒,神色漸冷,看著她的眼光隱隱地夾著一絲鄙夷:“月二姑娘如此顧左右而言他,是想要在老太君他們跟前再失一次分寸麼?”

蘭月出尚未及反應,便聽戚如南道:“祖母,月出本是我娘家妹子,乃為我親人,卻存心包庇容輕眉,唆使成業把容輕眉送出柯府,雖有大不是,可都過去了,我料她也是受人蒙蔽,方會有此荒唐之舉。但求祖母莫要怪罪。”

蘭月出定下神來,道:“表姐先莫急著為月出開脫,其實曦四爺也是知悉內情之人,他很清楚月出有沒有包庇眉姑娘,也很清楚我在這件事上有無過錯。”她輕輕咬一咬牙,再度轉向他,心頭卻是遏製不住的猶豫與淒絕,該不該,該不該繼續下去?如果他最終還是沒能發現她?如果他再也認不出她來?殘存的希望將會在這場對峙中支離破碎。

“你是曦四爺,過去是,以後也是。”她一字一眼道出,卻心驚地發現他麵上呈現的並非了然,而是愈漸深厚的陰霾,積聚到了極點,已是濃不可化了。她慢慢止住了言語,隻怔怔地看著他,唯餘滿心涼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