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玉山將傾!就因兩人戰鬥!......
“夫君!”巽芳扶住歐陽少恭,血從他的心口汩汩流下,他倔強地支撐住身子,身周那刺眼的金色光芒都已消失不見,長發低垂,盡顯頹敗。
“想不到…竟會敗在你的手下,自己被自己打敗嗎?”歐陽少恭的語氣似又恢複了往日的儒雅,卻帶了無法忽視的自嘲,“這種感覺真是奇妙…”
兩人戰鬥的蓬萊大殿中,焚寂之火炙熱肆虐,大殿頂部哢嚓作響,不時便有碎石落下。每隔一陣,宮殿就像是受了驚擾一般,劇烈晃動。
百裏屠蘇立在歐陽少恭麵前,黑衣浴血,手中死死握著焚寂,好像提防著他再度發難,一刻也不敢放鬆。
風晴雪護在百裏屠蘇身側,一雙水色的眼隻是繞在他身上。這畫麵在餘下的人看來,與那一側巽芳護著的歐陽少恭,如此相像。
同一個人的兩半魂魄,兜兜轉轉對峙於此,好像命運的一個玩笑。眾人看著歐陽少恭,心中莫不是百感交集。
歐陽少恭神色不斷變幻,時而感傷,時而癲狂:“難道…我所追求的…注定毫無所得…這個世間,固然有令人歡喜之事,但實在太過短暫,徒然餘下無盡哀傷…化為焦冥…無喜無悲、得到永恒…又有什麼不好…”
“歐陽少恭!不要一廂情願了!這樣也叫永恒?無知無覺,情感盡喪,隻是一具空殼而已!”
方蘭生激烈道,“假如…真的那麼好,你自己為什麼不去變做焦冥?!”
“我同他們,同你們…是不一樣的…”歐陽少恭捂著傷口抬起頭來,仍然是那麼驕傲,鮮血浸潤他白皙修長的手指,顯得格外觸目驚心,“我…是這個永恒國度的主人…要不斷讓更多人獲得永生…”
“歐陽先生…”百裏屠蘇喑啞的聲音傳出。歐陽少恭乍聞這熟悉的舊稱,心緒如弦,撥出一串泛音。
時間仿佛回到翻雲寨初見,百裏屠蘇那麼認真地對他說:“若蒙不棄,我想與歐陽先生一同去找尋其他玉橫碎片。”
又好像回到琴川泛舟之時,百裏屠蘇聽了他的琴曲說:“先生高誌,無怪乎琴曲中隱有滄海龍吟之象。”
還是在青玉壇的那一夜?百裏屠蘇始終那麼相信他:“先生助我良多,能結此友誼,亦是百裏屠蘇一生之幸。”
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是同一個靈魂的兩麵,所以命運羈絆交織,相惜相殺。他們卻也如此不同,他設計他、騙他、害他,如今還想殺了他,他卻仍然叫他一聲——“歐陽先生”。
“你說的,並沒有錯。”百裏屠蘇望著歐陽少恭,眼神複雜難明,語氣卻堅定如鐵,“人生在世,苦痛永遠多於歡樂,但人…至少可以選擇生死,你不能為任何人作出決定。即便命如你我,不也同樣想要努力活下去?活著,雖然令人感到痛苦,然而美好之事,卻唯有活著,才能經曆。
你痛恨天庭一句刑罰毀滅太子長琴生生世世,但你一念之間,亦是亡去別人生生世世,與天庭有何不同?!”
他的氣息因為這番話而變得急促不穩,聲音卻越發明朗篤定:“看清楚!你和我,既不是怪物,也不是神!我們,都隻是一介凡人!生老病死,無可逃避,這才是人之所以為人!
話語振聾發聵,整個蓬萊宮殿中的人都陷入一陣長久的緘默,隻有焚寂之火借著此處無盡的靈力燃燒不熄。一塊巨石從屋頂墜落,砸在香爐之上,激起一片嗆人的香灰。
香爐閃了一閃,那象征著願望得償的光芒倏然滅去,化為一尊凡銅。“…屠蘇…”歐陽少恭念著這個名字,歎息如同隔世,“隻可惜…你我注定成仇。”
…無論如何,都太晚了,不是嗎?如果再早幾世找到他的半身,他是否不會采取這樣決絕的手段?如果那一次渡魂順利,他能及時趕回蓬萊,回到巽芳身邊…
不,沒有如果了。
玉橫失去了歐陽少恭的操縱,從空中緩緩而降,光波順其邊緣流淌,恰好落在風晴雪身旁。
百裏屠蘇示意風晴雪收好玉橫,道:“也算是對女媧大神有所交代了…”話未盡,忽然氣力不支,單膝跪倒在地上。
“蘇蘇!”
百裏屠蘇催使焚寂之威,雖破了歐陽少恭的流霞歸元,自身卻也無法承受焚寂凶力的負荷,已是強弩之末,加之硬撐了歐陽少恭的幾擊…
“無妨。”
百裏屠蘇緩了一口氣,搖搖頭,“都快些離開,此處承受不住焚寂之力,即將坍塌。”
餘者點點頭,互相攙扶著起身。蓬萊宮殿中回蕩著歐陽少恭絕望的笑聲:“你們幾人亦是傷及元氣…不可再使用騰翔之術…就讓這焚寂之火熊熊燃燒,焚毀一切…將所有人…都化為灰燼吧……”“少恭!到這一刻還要別人陪著你死?!”方蘭生斥道。
“我不甘心…能…甘心…”歐陽少恭麵上不再有一絲笑容,累世的痛苦此刻攻上心頭,“…永生永世…被命運…所束縛…”他腳下趔趄,再不能自持,動作間令劍傷撕裂得更深,腥血大片湧出,將長袍前襟浸染成紅色。
在歐陽少恭身旁,有著一位淚痕滿麵女子,她苦苦掩著他的傷口,將他移至殿旁一塊落下的大石上。
“巽芳,對不起…”歐陽少恭眼神掃過遍地殘垣,最終定格在那女子的雙眼,“到最後我還是不能重建蓬萊,令你過得開心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