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日月寂寞而又安寧。駱珈在床上躺了三、四天之後就能下地走動了。蘭花見她漸漸的好轉,十分高興,每天山珍野味的給她做好吃的。駱珈白天就在這所莊院裏到處轉,有時候也走出莊院在附近的山上遊玩,她一直希望發現美人鬆,可是轉了兩天之後,她發現,在這所莊院的方圓十裏之內,決沒有一棵美人鬆。高大的樹木也有,卻多是柞樹,駱珈還發現這些柞樹上放養了很多柞蠶,難道這附近還有其他的人家?
幾天住下來,駱珈已然知道那日子就在山中迷路又遇雨之後,是馮煥出來打野味的時候發現了她。這山中的山雞極多,駱珈每天都能聽見它們“咯咯咯”的鳴叫聲。下雨後的第二天,馮煥和劉燕然一起出來獵山雞,一隻山雞中箭後掙紮著向前飛,最後掉在了灌木叢中。馮煥和劉燕然扒開樹枝尋找,便發現了昏迷在地上的駱珈。
他們把駱珈帶回莊院,淮南王劉向給她搭了脈,知她是急火攻心又加上外感風寒導致的高燒昏迷。令劉向奇怪的是,她明明是個男子的身形,脈象卻分明是女人的。劉向與夫人卜力久美說了,卜力久美也是不能解。兩個老人家皆是久經人世之人,雖感到奇怪,卻也不以為然,救人要緊,且不管她是男是女。劉向從莊院的壁櫥裏尋了許多幹的雙花出來,囑咐蘭花熬粥給她喝。誰知蘭花一見駱珈就驚喜的叫出聲來,說這就是她的丈夫阿牛。
劉向夫妻一見,便明白這裏定是另有一段故事。恰好此時又接到家人飛鴿傳報的消息,說鴻臚寺卿王雋和虎威將軍陳湯已經從匈奴返回,正在受降城中。劉向此前已經知道王雋和陳湯皆以獲罪,被皇帝劉驁革職為民,怕他們回到長安之後再有危險,何況夫人卜力久美對去柔然也持懷疑態度,劉雲龍將軍又本是淮南王舊交,便主張到受降城去,一來可以告知王、陳二人前路危險,二來也可以趁機拜會劉雲龍將軍,另外還存了一個心思:劉向久聞鴻臚寺卿王雋青年才俊,又是舊友王穰的兒子,所以有意給女兒劉燕然尋個終身伴侶。馮煥一聽有三弟王雋的消息,便也要帶著昭君的身體到受降城去,這樣凡事也有個商量。
臨行之時,囑咐蘭花如何治療她的丈夫,說再過幾日他們若不回來,也會派人來接蘭花。蘭花與劉向一家相處數日,對劉向夫妻十分感激又十分信任,再加上剛剛找到丈夫,雖然丈夫昏迷不醒,心中覺也有了依靠,便安心留下來照顧丈夫。馮煥和劉燕然給他們準備了足夠的野味,蘭花將這些野味剝洗幹淨,用鹽和香料細細的醃製好了,存放在一個大大的陶缸中。這些東西,足夠他們吃上個一年半載的。連日以來,駱珈吃的野味便是馮煥他們打來的了。
駱珈心中暗暗的歎息——她和馮煥竟是一再的擦肩而過,如果真象人們所說的那樣“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那麼他們前世定是回眸了幾千、幾萬次,不知這幾千、幾萬次的回眸能否換得他們這一世的相依相隨?
這些天來,蘭花也是暗暗的奇怪,自己的丈夫大病了一場,怎麼說話竟象個女人了呢?不過,她是個實心眼的人,見到自己的丈夫平平安安,心下已經是無比的高興,至於他說話的聲音,大可以不必在意。隨著阿牛哥的身體逐漸好轉,蘭花暗暗的希望阿牛哥能像從前那樣對自己親密一些,從前他們可是十分甜蜜的小夫妻——阿牛哥的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就算是幹了一天的活,晚上吹了燈,那床上的功課也是從未少過。可是,這些天來,阿牛哥明明已經好了,卻從未碰過她,見了她也總是客氣的很,這山上就他們兩個人,她盼望他對她做點什麼,他明明也看出了她的暗示,可他為什麼不做呢?
駱珈早就看出了蘭花的心思,可現在她雖然是個男兒身,心思卻完全是女人的,怎麼能做蘭花期待的那件事呢?駱珈很是煩惱,蘭花是個好女子,也是個好妻子,她替阿牛高興,她現在唯一祈禱的就是自己重新成為王昭君的時候,阿牛也能活過來,否則自己也要傷心的,雖然這不是自己的錯。
兩個人各懷心事,有時候就難免尷尬。這天晚上,蘭花幫她鋪好了被褥,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都沒有。駱珈隻好假裝去茅廁,等她回來的時候,蘭花已經一絲不掛的在她的床上了。蘭花臉上滿是*,期待她床上的溫存。駱珈見了,臉一下子紅了,她在現代就已經活了三十二歲,如今來到這個世界又過了五年,算來已經是三十七歲的人了,可是這男女床上之事卻從未做過。她也曾經象蘭花那樣十分期待李克的溫存,可是李克每次都是不溫不火的,讓她十分的尷尬。她曾經認為李克是愛惜她,現在她才明白,也許李克也象自己現在這樣有難言之隱。
想到李克,駱珈又想起了那日在白玉洞聽到的聲音,那聲音分明就是李克的,李克就在這裏,也許他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自己,那他為什麼不現身呢?他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原本以為是李克所製的時空轉換器不那麼靈光,才使她陰差陽錯的來到漢代成了王昭君,現在看來,這一切就是李克有意安排的,他什麼都知道,卻不肯告訴她,他知道她現在愛上了馮煥竟是十分的高興,還鼓勵她去找馮煥,不要放棄。
床上的蘭花見阿牛哥立在床前呆呆的看著自己,臉羞得更紅了,忙扯過被子把身子半掩住,低下頭去,輕輕的說:“阿牛哥,都老夫老妻的了,你一個勁的看什麼,快點來嘛。”
駱珈聽了,方才回過神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半天才囁嚅著說道:“蘭花,我——我不能了。”
蘭花聽了,先是一愣,後來反應過來,便傷心的哭了,一邊哭一邊說:“阿牛哥!這是真的嗎?”
駱珈點了點頭。
蘭花更傷心了,淚水流了滿臉,卻趕緊穿起了衣裳,下床來,抱住了阿牛哥,小聲的安慰道:“阿牛哥,我說你說話怎麼象一個女人了呢,不過你不要傷心,就算你不能了,我也不嫌棄你,我還是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駱珈聽這個平凡的女子說出這句平凡的誓言,一時間竟是感慨萬千。“一輩子在一起”,多麼樸素平凡的誓言!誰還會對她這樣承諾呢?馮煥會嗎?
駱珈也抱住了蘭花,輕輕的拍著她的背,說道:“蘭花,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蘭花抹了抹臉上的淚,點了點頭。她相信她的阿牛哥,既然阿牛哥說一切會好起來,那麼自然會好起來的。
駱珈見她一派天真的樣子,便道:“既然劉老爺的醫術十分高明,不如我們也去受降城吧!”
蘭花聽了,眼睛立刻放出光彩來,是啊!那個劉老爺一定會治好阿牛哥的病,到時後他們又會和從前一樣親密的生活,她還要生幾個小寶寶,聽他們甜甜的喊爸爸媽媽。
想到這裏,她高興的說:“阿牛哥,你真聰明,我怎麼沒有想到呢,那我們幾時走?”
駱珈道:“今天已經太晚了,我們明天走吧。明天,你要準備一些幹糧和水帶上。”
受降城中。
王雋和陳湯到這裏已有數日。劉雲龍本是陳湯的舊部,兩個人多年在一起征戰,早已結下了兄弟般的情誼。陳湯被禍的消息早已傳入受降城,劉雲龍便有意留他們在此多住幾日。陳湯本就出身寒微,對做官之事不甚在意,現在又娶到了心愛之人,王麗君亦是風清雲淡之人,所以罷官之事竟無人惋惜,反而覺得不做官也好,正好可以到蜀郡去,一來可以在父母跟前盡孝,二來兩個人可以盡情的欣賞蜀郡山川的綺麗風光,人生樂事也不過如此,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王雋知王穰夫婦在昭君姐妹入宮之日就已遷入蜀郡,自己本就打算在讓養父母頤養天年,今日罷了官,正好能夠盡孝。
馮煥與淮南王劉向到來之時,陳湯與劉雲龍正在草原上獵鷹。王雋見二哥馮煥與妹子昭君同時到來,十分的高興,忙叫麗君出來相見。
麗君見姐姐如此模樣,便問發生了什麼事,馮煥便把自己在西海劫持昭君及至在黑城遇到風暴自己陷入流沙及以後發生的事簡要的述說了一遍。
王雋與麗君見昭君麵色如生,身體柔軟,卻已經死去數日也是十分的驚奇。
不一會兒,陳湯和劉雲龍打獵歸來,二人見了淮南王一行也是十分的高興。劉雲龍忙命軍士擺下宴席,席間淮南王劉向談起女兒劉燕然的事,王雋和陳湯皆力邀他們一家也到蜀郡去。淮南王想蜀郡地處偏遠,曆來為避禍之所,而且王穰與自己也是舊識,更重要的是,他今日見了王雋,十分的中意,心裏暗暗的希望女兒劉燕然也能夠喜歡王雋,便答應與他們同去蜀郡。
第二日,陳湯等人正擬啟程前往蜀郡,劉雲龍的手下兵士卻探得一個消息:烏珠留若之子桑格爾從康居借兵五萬,已然開到浚稽山附近,稽侯珊亦親率大軍離開王庭,兩軍即將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