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遊，杏花吹滿頭。正是江南春光無限，姹紫嫣紅婆娑得漫山遍野，東郊的一片杏花林尤其熱烈，直把那一抹碧色的天空映襯的格外澄澈。
蔚然的杏花林下，遊人如織，或文人士子羽扇綸巾高談闊論，或閨閣少女半掩紗簾人比花嬌。花林深處，小路邊上，赫然停著一輛再普通不過的青碧小車。
“李嬤嬤，好嬤嬤，我就下去一會兒，我保證，看一眼就回來！”穿著嫩黃色蜀錦裙的少女不住地搖晃著老婦人的胳膊，眉梢微蹙，雙目盈盈，不過十二三歲模樣，姣好的麵容上溢滿了懇求。
老婦人歎了口氣，拉過少女的手放在膝上：“莞小姐，不是嬤嬤不讓你下去，可你也看到了，這兒人多手雜的，您這樣貴重身份，哪裏能那麼隨便？你攛掇著老爺，瞞著夫人過來了也罷，咱們就在這車子上，一路慢慢看過去可好？”
少女不滿的嘟起嘴，一臉嬌憨地說：“好容易求了爹爹讓我來這杏花遊，平日裏在家不是習字便是繡花，是個人都悶出毛病來，難得出門，嬤嬤好歹讓我鬆快些啦。”最後一句尾音拖得又軟又長，聽得直讓人心都軟綿綿顫巍巍的。
李嬤嬤一臉無奈，看著自家小姐明媚而略顯稚嫩的麵龐，寵溺地說：“你非要下去也好，卻得答應我戴上帷帽，讓綠桑陪著你在車子周圍轉轉，可別跑遠了。”
女孩歡呼雀躍地要蹦起來，眼角敲到嬤嬤的眉頭皺起，趕忙端起了架子，溫溫柔柔的挺直了腰板，低聲細氣應了句。李嬤嬤從包裹裏拿出一頂帷帽來給她戴上，又仔細給少女斂了衣襟，順了裙裾，方才從青碧小車中探出頭，向著杏花蔭下喊到：“綠桑，綠桑。”
樹蔭下，綠桑飛快地從草地上彈起，拍了拍身上，清脆地應了聲：“嬤嬤，就來！”提著裙裾就快步向車子走去。卻見她一身碧色鏤金百疊裙，漆黑如墨的長發挽作環髻，一色釵飾也無，隻在鬢角疏疏的別了幾多淺色絨花。
“綠桑，待會兒帶著小姐，隻在附近走走，不要離車子太遠。小姐任性，別萬事由著她，多看顧著點。”李嬤嬤細細叮囑著婢女，尚未說完，就見莞娘掀了簾子就要走出來，隻得住了嘴。
綠桑笑著地向嬤嬤點點頭，伸出手來小心翼翼扶著小姐下了馬車，轉身不知從哪裏撐出了一柄油紙傘——三月裏的陽光雖不甚灼人，但也有些熱烈了。
走了一會兒，莞娘回頭看看，透過朦朦朧朧的紗簾，依稀看到滿目粉紫中那一點青碧的小車，隻剩殘缺的一點，掩映在嫵媚多姿的杏花叢中。
莞娘不禁鬆了一口氣，挺直的背也慢慢放軟，鬆開了綠桑的手，笑嘻嘻地說到：“還好今日是帶你出來，若是和茜草，這會兒她不定該怎麼和嬤嬤一起勸我呢！”
綠桑咯咯一笑道：“小姐可別這樣說，茜草姐姐和李嬤嬤也是為了您好。奴婢沒什麼本事，也就說個嘴兒逗個趣兒，正經事體上啊，小姐還得要聽她們的！”一邊說，一邊把傘向莞娘那邊又斜了斜。
麵紗裏，莞娘嘟起了嘴，自覺無趣，隻專心致誌看起這十裏杏花林。
那一樹，虯枝鐵幹，骨瘦嶙峋，偏生開得繁茂，滿枝滿丫全是密密匝匝的花朵，你擁我擠鬧成一團，讓人看著擔心樹枝能否盛的住這滿目的春光。這一樹，枝繁花茂，有的明媚的全開，有的羞澀的露出一點花蕊，有的幹脆偷偷在樹枝下打著朵。
這般熱烈的開放，讓人看了心情也變得輕鬆自在，莞娘不禁勾起了嘴角，從傘下伸出手，調皮地接著隨風回旋的粉色花瓣。
“綠桑，我在這裏看花，你且去車上拿些茶食，和嬤嬤一道過來，我們就在這樹下進餐可好？”莞娘轉向綠桑，笑語盈盈，眉目彎彎。
“這……”綠桑有些遲疑，“奴婢怎可離小姐一人在此？不若我們能同去，再坐車前來吧？”
莞娘跺跺腳，伸手拿過紙傘，另一隻手推著綠桑後背：“無礙的，你放心，我隻在這裏等你們，絕不亂走。反正這裏離車子不遠，你總還是能看到我的。”
綠桑聽得莞娘這般堅持，也隻得福了福身子，轉身向馬車走去。
看著綠桑碧色的身影走遠了，莞娘方才偷偷一笑，伸手就揭開了帷帽。看著眼前的一枝開得好，莞娘忙伸手去摘，想著帶回去插在白瓷美人瓠裏，定然好看。隻可惜身形太矮，怎麼探也探不著。
當下心底有些悶氣，她抬眼看了看四周，發現並無旁人，眼珠子一轉，把帷帽扔在一邊的草地上，空出了雙手，蹦跳著想要探到那一枝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