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擁有紅色眸子的人前世一定經曆了很多痛苦。因為,即便是笑著,那深紅的眼,也似充盈著血淚一般。
風語打從一出生,就帶著一雙血眸。寨子裏人人當她是怪物,除了唯一肯和她玩,卻一直被她討厭著,跟她有著一模一樣長相的同胞妹妹。究竟是為什麼這麼討厭她,她自己也說不出來。
從小就沒見過父母的容顏,僅存的記憶中,隻有風靈搖搖晃晃的朝自己跑來,嗲聲嗲氣地喊自己姐姐。她圓嘟嘟的臉蛋上掛著的笑,自己怎麼都做不來,生氣之餘,還想在她那像白雞蛋一樣的臉上掐上幾下。
部落裏的大人們總會誇風靈長得可愛。風語不懂,她們明明是同樣一張臉啊?可當她走近時,人群總會霎時變得靜寂無聲,漸漸地人們散開去,一個個都消失不見,直到隻剩她一人。
一次又一次,她蹲在地上哭。那時,風靈總會出現在她身旁,輕輕地摟著她,輕輕地安慰著她:“姐姐,別哭。”
像風語這樣的人,也許一輩子都沒辦法做到風靈那樣對每個人毫無芥蒂地笑。外表本就不討喜,更是做不出每天無憂無慮的小女兒姿態。甚至連隔壁牛大嬸家的小寶寶見了她那張慣常冷漠的臉,都會哇哇大哭起來。
她明白,也許對風靈的討厭隻是自己藏在內心深處的嫉妒。她是那麼打心眼裏厭惡著現在的自己,想做到風靈那樣,卻對自己無能為力。
那一年鬼月,山林妖氣正盛。
其實妖獸們的世界跟人類一樣,有好妖,有壞妖,也有妖們之間的爾虞我詐。隻不過在人類眼中猙獰的妖們沒什麼不同,即使它們並沒有傷害人類,人類卻本能地會產生害怕,討厭甚至憎惡的情緒。風語不懂,為什麼人類寧可被自己人傷害,也不願嚐試著與妖們和平共處。
傍晚時分,森林裏傳遞著飛鳥們的訊息,他們互相轉告著,即將有一場災難會降臨。
群妖們開始蠢蠢欲動。
接下來的幾天裏,鋪天蓋地的洪水淹沒了整個大地。風語她們住在高處,隻聽得到夜晚無止盡般的狂風暴雨。當黎明時分打開門時,一切都變了模樣。
碎了滿地的枝椏漂浮在渾濁的泥水中,山下的房子全都不見了蹤影,隨處是絕境逢生的人們哭喊著尋找著失散的親人。
風語這才意識到,妖們所說的竟都變成了現實。
那一年的洪水帶來了許多家庭的生離死別,帶來了整個寨子長時期的一蹶不振,人們重建村莊花了長達一年之久。而恢複後的村莊,卻在很長一段日子裏,都看不到人們的笑容。似乎大家都在保持著一種奇妙的默契,沉默而凝重地,在為逝去的人們悼念著。
那一年的洪水,也帶來了執明。
黑亮的眸子裏無悲無喜,略顯剛毅的臉上總是帶著沉重的表情,有時候會突然發呆,有時候會默默地注視著遠方。而那時總會讓人感到,仿佛他也在憑吊著記憶中的某個人。
村莊建好後的某一天,風語第一次甩開了總像個小尾巴一樣黏在自己身後的風靈。她坐在林子裏的溪水旁,層層桃花樹重重疊疊,外麵很難找得到這麼一塊安寧之地。
這裏,是風語一個人的秘密。
她赤著腳在坐在一塊大石上,任憑涼涼的溪水流過腳丫。水中的自己,明明是年輕的容顏,那一頭銀發,卻生出滄桑之感。
“小丫頭,又來了。”
她回過頭,大石旁一棵老樹下,一身豔粉色的桃花妖眯著微翹的眼笑盈盈地跟她搭話。
她隻是瞥了他一眼,又默默地往水中看去。
一瓣瓣桃花隨風落下,在流動的溪水裏打著旋,沉沉浮浮地往下遊飄去。
桃花妖她身旁蹲下,看著空中不斷的桃花落下,總帶著笑的麵容透著一絲落寞。
“這是今年最後一次見你了。再過不久,桃花落盡,我又要進入新一輪的沉睡,直到來年春天。”
“嗯。”
“怎麼?不想跟我告別嗎?”桃花妖掰過風語的身子,讓她麵對著自己,一雙亮晶晶的桃花眼裏透出一絲無辜和不甘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