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雨幕茫茫,一個穿著草色蓑衣帶著竹編鬥笠的身影,自小巷深處緩緩的顯現出來一個模糊輪廓,看那單薄身形應該是個男子,卻也說不太準,然後,隻是轉瞬間那身影便穿越這烈風淫雨的滂沱之勢,悄無聲息的立在幽都客棧門前,那人微微仰頭看了看牌匾,似乎在確定著什麼。
碩大的鬥笠邊緣雨水滴滴答答的接連墜落著,遮蓋住了笠簷下那人的麵容,透過冰涼雨水縫隙裏隱隱看不真切,隻能瞧見微尖的蒼白下頜連著脖頸處曲線精致舒暢的弧度,似清珠流泉般自然又清冽的感覺,又似遙遠地處霧氣彌漫裏似露非露的山林小道,朦朦朧朧,以及微抿彎起的,形弧流麗的櫻紅色唇線。
劈啪不斷的雨滴順著蓑衣稀稀落落往下流著,大顆大顆的砸在腳下地麵上,與那些早就聚集的水灘彙成一處,水流已經漫到了她厚底靴子的緞麵,卻是絲毫沒有沾濕,就像是隔了一層透明屏障一般。
那人望著牌匾半晌,喃喃道:“幽都…”,半晌,微垂著頭似乎在思考些什麼,兩個輕巧的單音節從唇間溢出像是在舌尖轉了一轉,低低的柔和細微又帶點弦琴撥弄的悠然婉轉,脆然和悅,飄忽的聲音也是如同遮掩在蓑衣下的身形般,有些辯不太出男女,像是女子的柔和溫婉,又帶著點男子的暗沉低啞。
不一會兒,像是感覺到什麼一般,那蓑衣人驀然轉頭望著身後狹窄逼仄的小巷深處,即使看不見他鬥笠下神色,也能感覺周身那股劍弩拔張緊張激烈的危險氣勢,背脊微微挺直,是一觸即發的鏗然僵硬姿態,流麗下頜霎時間也有些低含繃緊的意味,似是山雨欲襲。
電掣雷鳴的震耳霹靂聲裏,隻能隱約聽見那蓑衣人幾聲微弱又咬牙切齒的嘟囔,斷斷續續的,帶著點竭力抑製又極端惱恨的味道,“你妹啊,幹嘛要追這麼緊,還真是沒完沒了的,作死。”
正在這時,客棧門口的燈籠“撲哧”一聲,自左邊開始第一節熄滅,緊接著是第二節,燭光愈發微弱,正漸次往下,待蓑衣人回頭看時,右邊燈籠內燈燭已經熄到了第四節。
深沉夜幕裏,一團濃過漆黑夜色的神秘團狀物體燃著兩簇幽綠似鬼火的亮光,自蓑衣人胸口係著絲帶的衣襟隱約探出一點來,那兩簇幽綠半明半滅的忽閃著,帶著點瘮人的陰冷寒森感覺,隨即一陣強烈勁風咻咻掠過,幽綠劃過,撞向了緊緊閉著的銅木門扉,發出“哐啷”一聲悶響,那團濃霧般的影子又迅速的飛回了蓑衣人胸口,往返速度快如閃電,讓人隻覺眼前一花,便消失不見,完全捕捉不清。
蓑衣人撫了撫胸口的位置,低聲的拍了拍胸口,慢條斯理道:“親愛的,幹得好,真不枉費小爺中午花費了那麼幾大串銅板為你換來的醬爆牛肉幹。”
本該第五節蠟燭瞬間熄滅的關口,那團濃霧撞過去後,時間詭異的停頓了一秒,隨即才熄滅。
就是那一秒鍾的時間,蓑衣人緊接著身形一閃,已從雨幕裏走到朱漆銅環大門前,在最後一節燈燭全然熄滅的同時拉住蛇身獅眼錚錚烏亮的詭異銅環,“當、當、當…”輕叩三聲,小巷內也在同一時刻失去了這唯一的光源,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然後,原本緊閉的大門緩慢的朝著兩邊敞開,門後卻並沒有任何開門的侍人在,蓑衣人卻像是早料到如此,並未在意,鬆了一口氣,低首躬身後退一步,自顧自對著左右兩盞燈籠,在一片靜謐空氣裏沉聲答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