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風雪肆掠飛舞著,深黛色山峰被湮沒了明亮顏色,白茫茫的一片蒼涼,披著厚重灰霧的高低山嶺看起來似乎籠罩著一層掙脫不開的老暮陳舊氣息,一株顏色濃鬱的快要滴出來的墨綠寒鬆堅硬粗糲的根須深深的紮進黑褐色的土地裏,橫橫條條的樹紋清晰觸感磨手的樹幹十分粗壯,大約得是生長了幾百年時日才會有的,根部隻隱隱露著點點模糊的淺白色澤,那是恣意伸展的寬大鬆柏根根分明的枝絲上飄飛而下的,還未融進土層深處的亮亮雪花,一塊青灰色的斑駁石壁大約有五六米高穩穩的立在寒鬆旁邊,背負著一筆筆一劃劃隱蔽的世事滄桑深秘糾纏,卻不見絲毫佝僂,隻是悲憫又冷酷的不語著散發它壓迫逼人的氣勢,凹凸不平的壁麵大大小小的水渦鏤刻著日升月起的痕跡,上麵薄薄的散落著幾層彩耀瑩光的破碎冰晶,右下方的壁角處隱約凹下的手掌寬窄的石槽細細清澈的水流表層已經結了薄冰,冰下麵卻依舊緩慢的潺潺流動著,蒼涼明華的微涼月光冰冷沁人,自鬆柏枝頭輕滑無比的徐徐而下,低低沉沉的流瀉在石壁上麵,在粘稠綿長的幾乎可以將人溺斃的黑暗裏,能夠隱約辨認出三個血色淋漓肆意潑灑而成的大字,靜默著帶著點隱約的珠光白,婆羅門。
朔風凜冽呼嘯而過,刮過幹枯褐黃色枝椏穿透著深淺不一的石窟窿,簌簌的聲音像是夜半迷途裏離人哀哀淒淒的呼喚,斷斷續續的,總也不肯罷休。
整整三天三夜,十二歲的少年靜靜的跪伏在石壁前的雪地裏,不言不語,默然等待。他單薄披風被似無止境的雪花覆蓋了厚重一層,隻隱約露出一角墨黑色,襟口係著的暖玉鑲珠被凝結的雪沫包裹住,一動不動的姿態透著股絕望的掙紮,就似一座亙古不變的歲月雕像,纖弱單薄的身影像是融在了這銀裝素裹的廣袤淡漠裏,少年纖長細密的睫毛那樣低低的垂著,稀稀疏疏的雪花掉落在上麵,閃爍著細細碎碎的流光,柔軟又靜然,比這青黛遠山更黑更暗的眸子裏氤氳著霧氣迷離的洶湧暗河,奔騰著叫囂著,卻隻是輕輕迷離在了這片茫然裏。
大雪還在綿綿纏纏的亂飄著,森森寒意深入骨髓,一片靜寂裏,偶爾傳來低低的一兩聲哢嚓聲音,不知是哪裏的樹枝禁不住積雪重壓,堪然折斷。
不知又過了多久,鐫刻著字的石壁悄無聲息的分裂開一個縫隙,儼然一道隱藏著的暗門。
少年疏朗眼睫下沉靜黯沉眼神微漾,漆黑瞳孔深處泛著點紅,像是是深明色山巒落日裏淺淡暖意色澤暈開的波瀾,少年緩緩的半曲起一條腿默默地望著石壁,想要站起身來,隻是膝蓋浸在雪地裏麵太久早已僵硬到刺痛,隻是全憑著堅韌的意誌力撐著身體行動,雪積得很厚了,他站起身時已經埋沒到小腿位置,一腳踏出還沒立穩,便有點僵硬的踉蹌幾下,行動間帶起大片升騰著的細小雪沫,碎碎點點的像是水花瀑布激越時候氤氳的水汽,少年披風領口處的雪花簌簌下落,露出深紅色細膩繡線穿引著蘭色細珠點挑而成的一個奇怪圖案,若是看顏色,那層層疊疊的紅色橢圓花瓣暈著生動流麗的色澤,幾乎能讓人感受到白薄皮膚下溫熱流動的脈動著的血液,似乎是一朵半盛開的花苞,若是沿著蘭色細珠湊近去看輪廓,又似乎是一張猙獰怪異的破碎人臉,少年微微側身,詭臉頓時隱沒,隻剩下那朵豔若朝霞的繡花襯著他精雕細琢玉質的麵龐,沉澱著莫名的沉哀韻味。少年終是挺直了背脊,佇立在這廣袤無垠的黑夜裏,微微驕矜的揚了揚線條流暢的下頜,背對著峰頂下重重樹梢枝葉裏沾染了冷意的沉沉熒光亮綠,披著一肩零零落落的梨花瓣似的碎雪,一步一步,緘默著消失在似乎要吞噬掉所有的石壁縫隙裏,逐漸隱卻了眼神裏暮色浮沉的繚繞煙氣,千乘境象,寒星搖落,步伐堅定,終是不曾回頭。
暗門內的一間石室裏,四根碩大的銀灰色堅硬廳柱支撐著大廳四周,廳柱也不知是什麼質料鑄造,晶瑩剔透淡光環繞,比寶石瑪瑙都剔透,琥珀一般包裹著各式各樣姿態奇異神態猙獰雕刻而成的珍奇異獸,並且每一根廳柱裏的雕繪都上下成一幅完整的畫,像是一幅漫散開的畫卷,雕繪甚為細膩精致。
隻見最左邊的廳柱裏一隻翱翔而上的尖白喙大鳥渾身罩著赤亮紅光展翅順珠而上,纖細羽毛的分叉花紋細致又清明,柔而細長的脖勁龍紋鱗鱗,朝著地麵上的方向,拖曳至地麵的片片飛羽似舒展開的水波魚尾,渾身五彩色澤鮮豔淋漓,仿若剛剛潑灑油墨的畫彩,第一眼看,形態竟和鳳鳥凰鳥有所相似,傳說中的鳳凰,凰為雌鳳為雄,但是卻又不盡然,神鳥自是吉祥福瑞的象征,但是那隻大鳥缺少最為重要的眼睛,頓時翻湧起桀驁不馴濃烈震騰的激蕩煞氣,隻是看著便讓人覺得膽顫心驚不能自已,那是黑暗爆烈的初始,絕非善意。另外三根廳柱也是分別雕刻著三種奇怪獸鳥,一條長蛇似的黑色軀體緊緊的纏繞在柱麵上,高昂的頭上一雙深藍色的蛇眼瞪大如雷電閃爍凶意狠厲的直直看向下方,兩腮邊各有幾條黑色的飛揚長須,額上犄角似鹿卻隻有一個,犄角泛著冷硬的光但是卻短小細弱就似沒有完全凸出皮肉,連蛟龍都不算,殘缺的怪異。最前方的兩個廳柱裏麵一邊是一隻渾身長硬倒刺的牛狀生物,腳下踏著朵朵升浮不定的雲彩,僅有的一隻翅膀健壯而有力,肌理分明到可以看見伸展著的翅膀下繃緊的骨骼經脈,就連爪牙上的白色褶痕都清晰,最後一隻是一頭形似白狼又似猛虎的生物,通體雪白流轉著銀光,細長的尾巴沿著廳柱一線甩開,尖利冷然的長長獠牙齜在嘴巴外麵,伏趴在柱子最下麵,沒有瞳仁的白色獸眼微微眯著卻顯一線凶光,寒意陡升。這幾隻奇獸怪鳥顯然是於石柱內部中心雕琢,外表透明料質晶層光滑溫潤,靈動活然栩栩如生的雕工使得它們仿若下一秒就會躍然於地上,形態各異卻又有唯一相同的一點,那便是它們都靜默的望著大廳最裏麵祭台上擺放著的一塊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