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歲那年,他開了一家小建築公司,靠著以前積累下來的人脈和惡名,倒也弄得有聲有色。到了他五十五歲的時候,人們再也不記得當初曾將對手的雙腳生生打斷的狠辣小子羅伯特,而隻有建築業大享,著名商人柯爾克先生。
他住著價值上萬英鎊的豪宅,穿著名家定製的衣服,抽著哈瓦那的雪茄,閑暇時去俱樂部和朋友打幾局高爾夫,儼然一位上流社會人士的模樣,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上曾經沾過多少血腥,留有多少人命。有句話說的好,“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盡管遲到了幾十年,他的報應似乎還是到了。
一個星期前,柯爾克養的兩條狗死了,死得很淒慘也很蹊蹺。狗的屍體被撕成了碎片,這不是形容,而是實實在在的事實,鮮血和碎肉濺滿了地板、牆壁和天花板,血腥味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散去。更難以解釋的是,柯爾克和比他小三十歲的第四任妻子以及幾個仆人就睡在屋裏,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還是第二天早上仆人起床後才發現的。宅子的門窗緊閉,警報器也運作正常,沒有絲毫外人侵入的跡象。
第三天夜裏,一個女仆起來如廁時看到了黑色的鬼影,而屋裏的牆壁和家具上有著不知是何物留下的幾道又長又深的巨大抓痕。
仆人們被嚇壞了,紛紛請辭離去,隻有固執的柯爾克不肯離開。他相信他這輩子經過的大風大浪多了,沒有什麼能夠嚇到他。他獨自一人留在宅子裏。
當然他遭到了攻擊,他甚至不知道攻擊他的是什麼東西,子彈完全不起作用,對方擁有的一對巨大爪子卻能輕易地抓斷幾英寸厚的木板。若不是有個仆人良心不安,偷偷跑回來查看的話,他很可能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柯爾克害怕了,不可能不怕。他用最快的速度逃離宅子,發誓這輩子都不再回來,但是噩運並沒有就此結束。在他的新居再次出現那可怕的抓痕,就像是某種預告一樣。他不能去找警察,因為警察起不了任何作用,他找到了他的一位朋友,萊沃爾牧師,牧師將他帶到這裏。
柯爾克得知他們求見的是一位十幾歲的年輕女孩,自然表示懷疑。
“你說的那位萊亞德小姐真的能幫我嗎?”
萊沃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可聽說不久前我生了場大病的事?”
柯爾克雖然不解,還是點頭道:“是的,我聽說了。”
“事實上我並不是真的生病,而是和你一樣遇到了奇怪的事。”萊沃爾寬大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奇異的表情,既像是恐懼,又像是慶幸,還有隱藏著的狂熱。
萊沃爾身材高大,有著寬寬的肩膀,長相稱得上是英俊,帶著神職人員特有的寬和神情,配上黑色筆挺的牧師服,足以讓最迷茫的心靈產生信賴的感覺。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句話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與柯爾克不同,萊沃爾出生於蘇塞克斯郡的一個大家族,在當地算得上是名門望族。萊沃爾自小便不學好,遊手好閑,偷雞摸狗,在闖了一次大禍之後,終於聽了家人的話,在一位叔叔的安排下進了神學院,做了一名牧師。
但即便這樣也沒有讓他改過向善,利用職權謀私,騙取錢財,與人私通,之後靠著奉承與賄賂,讓他來到倫敦,在這裏更是如魚得水。直到半個月前他開始做噩夢,夢裏他被數名惡魔拖進地獄,受盡各種刑罰折磨,冰凍,火燒,刀割……夢中的一切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他清醒之後還記得一清二楚。
之後隻要他入睡,便會做同樣的夢,他試過安眠藥,看過醫生,都沒有幫助。他開始害怕睡覺,不敢再睡,他變得精神恍惚,形容憔悴,短短幾天內便瘦了近十斤,認識他的人幾乎認不出他來,他很懷疑在他的身體崩潰之前,他的精神先承受不了而自殺。
就在他走投無路之際,他遇到來教堂做禮拜的伊維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訴說這一切,也許這就是神的安排。萊亞德小姐很用心地傾聽了,她給了我一個小十字架,告訴我隻要誠心祈禱,懺悔我的罪孽,神一定會拯救我的!”
見到柯爾克臉上露出的不以為然的輕蔑表情,萊沃爾苦笑道:“我知道你一定覺得這很蠢,當時我也是這麼想的。直到後來……我終於忍不住困倦,連什麼時候睡著了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又到了地獄!這一次的感受比前幾次更加真實,也更加恐怖!當我被地獄之火灼燒時,我真的感受到那發自靈魂深處的痛苦。無法用語言形容,隻能說任何人都寧願死也不願遭受這樣的痛苦折磨,最可怕的是你很清楚你根本死不了,隻能承受,直到永遠……“
萊沃爾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眼中殘留著深深的恐懼,連柯爾克都受到影響。
“就在我萬般絕望之時,我想起了萊亞德小姐的話,我開始懺悔,為我做過的那些錯事,我向神祈禱,祈求祂的寬恕,祈求祂的拯救,神回應了我,我看到了天使。不是你在電影或電視上看到的那種,而是真正的天使!她的眼中滿是溫柔與憐憫,即便是仍被烈火灼燒著的我,被她如此注視著,也覺得輕鬆了許多。她將我帶離地獄,回到人世。那些讓我害怕的噩夢再也沒有來找過我,每晚我都睡得像孩子般香甜,白天我精力充沛,仿佛年輕了十幾歲,最重要的是我的心靈感到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滿足。讚美主!”
萊沃爾說著充滿感情地在胸前劃個十字。
柯爾克仍然不能信服,事實上若不是他自己也遇到了不可解釋之事,他多半會認為萊沃爾的腦子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