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達笑了:“我們是文明的軍隊,我們不殺俘虜。但是現在的情況又不允許我們帶著俘虜一起走,我們也不能讓他們腿腳完好的回去,拿起武器繼續打我們。所以就隻能折中,廢了他們一隻腳。你告訴執行的戰士們,就說下手輕一點,溫柔一點。”
參謀撇了撇嘴,終於轉身下去執行了。
陳洪達則將注意力投向聚集在自己周圍的小鎮居民。
“大夥兒,我們撤退以後,俄軍一定會報複的,我給你們每人發一份盤纏,你們趕快散了逃命去吧。”
陳洪達話音未落,一位老奶奶就接過他的話頭,老人用看淡一切的平穩語調說道:“這位大人,您也看見我們屯子裏剩下的都是什麼人了。能走得動的,這幾年大都怕了毛子,逃到關內去了。剩下來的那些舍不得家的年輕人,入冬以來也都給俄軍抓去當了腳夫。現在這裏都是我們這些老骨頭,隻剩下吃白飯的力氣了。看這天,又是要下大雪,你要我們往那兒逃啊?”
這時候廣場那邊傳來了騷動的聲音,但陳洪達的雙眼卻一直盯著老奶奶,一刻不曾離開。
“老人家,這俄軍……”
“毛子凶惡,我知道,我清楚得很呐。但是我們這些老骨頭,已經活膩了,殺了就殺了吧。大人啊,你要是可憐我們,就給我們留點容易使的武器,毛子來了,我們就和他們拚了。”
“對,我們和毛子拚了。”
“拚了!老命不要了!”
老奶奶的話,在老人們當中激起一片附和聲。其中一位佝僂著身子的老公公還用拐杖敲著地麵,用嘶啞的嗓音反複重複著:“我在這土地住了八十年,死也不能把它讓給毛子!八十年啊!”
陳洪達沉默了,他看著群情激昂的老頭老太太那滿是皺紋的臉,他突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不自覺的捏緊的拳頭中滿是汗水。
末了,他用低沉的聲音,壓住了老人們的激昂:“抱歉,我們的彈藥也並不充裕,無法滿足諸位大媽大爺的要求。我希望大家都能盡力活下去,如果諸位能逃過俄軍的屠殺,我保證你們能看到俄軍從我國土地上消失的那一天。我保證,不會太久的。”
說完陳洪達立正,向父老鄉親們獻上標準的軍禮。
然後他絕決的轉過身,邁開堅實而又沉重的步伐,向著不知道何時已經退到遠處的參謀們走去。
在他身後,所有南洋軍的士兵都學著長官的樣子,向父老鄉親們立正敬禮。
北風呼嘯,仿佛一曲悲歌,訴說著這片黑土地在這十年來經曆的災難與痛苦。
寒風中,黑衣的南洋軍士兵開始默默的撤退,被留下的人們站在原地,仿佛一群做工精良的雕塑,一座民族苦難的紀念碑。
“都散了吧,回家吃頓好的,等著吧。”
首先的開口說話的,是那個用拐杖敲地的老翁,他大概是村裏的長老吧,所以其他年齡並不比他小多少的鄉親們都互相攙扶著,離開了他們從今天早上開始就站了許久地方,留下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隻有老翁還站在那裏,對著軍隊撤退的方向,極目遠眺。
終於,老人看累了,他驅動已經凍麻木了的身軀,回頭向正要向四壁空空的家走去,就在這時候,他的目光落到身後那顆山梅樹上。
山梅樹上的積雪已經落盡,光溜溜的枝椏上還掛著冰溜子,可在那冰溜子的環繞下,一點潔白迎風綻放。
老人手中的拐杖一下子跌落在地,他盯著那迎著北風傲立枝頭的白色星辰,驚訝的瞪大了枯槁的老眼。
“怎麼可能,現在……才十一月啊!”
老人向著梅花樹,噗通一下跪了下去,他把雙手插進積雪之中,一直向下,直到指尖碰觸到那被凍得堅硬的黑土地。
“老天爺啊,你終於開眼啦!”
老人仰天長嘯,老淚縱橫。
正所謂“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隻是,這位不知名的老人,已經看不到那山花爛漫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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