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儀式進行的過程中,伊娃就站在稍遠的地方,一直麵帶感傷的笑容,以溫柔的眼神注視著我。

儀式結束之後,麻煩接踵而來。

西露芙的代表以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氣勢追問著阿克西尼亞的屍體的去向,並且揚言我不交代清楚,就不給我和伊娃的契約做認證。眼看著事情就要拖下去沒完沒了的當兒,基輔中央司令部派來的車子解救了我們。

兩名契卡軍官揮舞著手中實彈上膛並且敞著保險的手槍,逼著西露芙的代表在契約書上簽字,然後不由分說的將我和伊娃推上了那輛黑色的小轎車。

前往基輔的途中,伊娃一直以輕柔的力道靠著我的肩膀,望著車窗外掠過的蒼涼。

我們抵達基輔的時候夜幕已經籠著一切。

載著我們的轎車從基輔中央司令部門口經過,卻沒有停下,它繼續載著我們在因為宵禁而人煙稀少的街道上穿行,數十分鍾之後才拐進一個毫不起眼的小門。

進門之後車子拐了好幾個彎,我確信我在窗外那暗澹的夜幕中看到了重機槍和四聯裝高射機關炮的身影,如此嚴密的警戒讓我對我們的目的地產生了莫大的興趣,就連伊娃也把臉貼上窗玻璃,專注的向外窺探著。

車子依然沒有停下,它開上了一條陡峭的坡道,一路下行,窗外的夜色也被掛著電燈的厚實牆壁所取代。

飛行員的空間感都非常的出色,我偷偷的窺到汽車儀錶盤上顯示的速度,然後數著心跳數估算著我們深入地下的程度,車子停下的時候我得出的結果讓我大吃一驚。

我們的祖國竟然在如此深的地下建造了軍事設施!

契卡的軍官隻是衝我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沒有權限進入更深的地方,接下來我們要自己走了。

我們步行穿過了六道帶崗的厚重鐵門,進入一個燈火通明的洞窟,洞窟裏的景象看起來就像某個大型工廠的車間,而在這洞窟的正中央停放著的正是後來名震天下的瓦爾基裏一號。

接待我們的是邦聯第601研究所所長,普加橋夫軍工中將。中將有著在軍工研究人員裏非常流行的禿頭和在同一群人裏非常罕見的壯碩身材,他脫下軍帽之後整個掩體辦公室裏的光亮度直逼白晝的大街,所有禮節性的事物結束之後,他一屁股坐進他那張巨大的皮扶手椅,我覺得他那像熊一樣壯碩的身軀蜷縮在那小小的椅子上的情景相當的富有喜感。

“我也不說廢話,飛行員同誌你大概已經猜到了,你接下來的任務就是開著停在外麵車間中間的那個大傢夥飛回東大陸本土,既然你能用雅克突破敵人層層防線,想必這部份任務對你也不是問題。”

我拉過張椅子,正對著中將坐下,我的新搭檔則趴在掩體辦公室一側那麵巨大的玻璃窗上,出神的望著外麵那個“大傢夥”。

“中將同誌,”我頓了頓,然後問出了作戰開始以後一直在我心裡晃悠的疑問,“爲什麼要大老遠的從東大陸調派飛行員來執行這個任務呢?西大陸本土的飛行員不能用麼?”

普加橋夫臉色僵了一下,他有些神經質的望向辦公室那唯一的大門,確認那鋼鐵門扉確實關得嚴嚴實實的之後,他驅動身子前傾,上半身整個趴在他那張巨大的橡木辦公桌上——這個動作讓他更像個狗熊了。他壓低聲音對我說道:“實際上,這邊的戰況比邦聯廣播裏說的還要糟糕。”

普加橋夫吞了口口水,又掃了一眼辦公室的大門,才繼續說:“基輔方麵軍失掉了所有的裝甲部隊,我的意思是,幾乎所有。軸心國的部隊半個月前剛剛合圍了第十、第十二集團軍和第三十四暫編集團軍,其他各個集團軍也在撤退中失去了大部份的重裝備。布瓊尼元帥認為我們無法繼續在基輔周圍阻擋軸心國的攻勢,如果不立刻撤退整個基輔方麵軍就有被合圍的危險。但是領袖回絕了元帥的撤退建議,命令死守基輔。”

“所以?這和我的任務有關係?”

“當然有!基輔共和國內部分離派最近活動越來越頻繁,契卡相信他們滲透進了空軍和陸軍之中,並且有相當強的力量,契卡認為之前第十六集團軍主動放棄陣地撤退就是他們的傑作。現在這個情勢下,分離派希望能有一份厚禮送給軸心國當加盟的敲門磚,注定要被吃掉的基輔方麵軍顯然份量不夠,所以……”

“瓦爾基裏一號?這東西這麽重要?”我一邊反問一邊回想剛剛看見的那架飛機那流暢優美的外形,飛行員的直覺告訴我那一定是一架優秀的戰機,可用一架新型戰機作為給一個國家聯合體的禮物,這未免也有點太小氣了吧?

“當然,你光看外表是無法理解她的重要性的!她可是……你的保密等級是多少?”

我從飛行皮夾克的口袋裡掏出我的保密等級證明,普加橋夫盯著證明書封麵上的分級徽章皺起了眉頭,終於,他深吸一口氣。

“接下來的內容,你從來沒聽到過。”他非常的嚴肅的對我強調道,“你從來不知道這些事情,你對所有一切一無所知。那麽,你聽好。外麵那個大傢夥根本不是我們現在的技術水平能製造出來的東西,它是我們從古代妖精帝國的遺跡中挖掘出來的妖精族鼎盛時期的造物。我們從六年前就開始著手修複它,直到現在這個工程還沒有完工。它身上藏著的秘密,絕對會讓我國的符文技術發生一次質的飛躍,而它本身也是一件強大的兵器,懂了麼?”

我點點頭。

“那麽,我什麼時候可以開著它飛上天?”

“還要十天我們才能完成最後的工作,這期間,你就先熟悉你的新搭檔吧。”說著普加橋夫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掃了眼依然趴在那麵大玻璃上的伊娃。

看來眼前這位軍工中將和契卡的關係匪淺,我當然很知趣的閉嘴。

離開地下工廠的時候,因為連續失去搭檔而蓄積在我心中的憂鬱已經被衝擊性的內幕衝淡,在走出工廠的過程中,我貪婪的打量著即將由我駕駛的這家遠古飛行器,欣賞著它那優美到了極點的線條和那比舊時的宮廷禮服上的花紋還要華麗的符文刻印。

跟在我身後的伊娃也是一副靈魂出鞘的模樣,直到我們離開工廠,她的目光才從出自她祖先之手的那件巧奪天工的造物上離開。

送我們進來的兩位契卡軍官還有那輛黑色的小轎車還在隧道裏,他們的任務似乎是在我們起飛之前一直保護我們的安全,我們乘著他們的車離開工廠,在地麵上那戒備森嚴的大院裡穿行。

我們倆的住處是大院中一座兩層的小樓,小樓旁邊的高塔上就架著馬克辛,稍遠一點的地方還能看見直指天空的防空炮群。

在小樓的台階前,兩名契卡軍官中級別較高的那位終於開口了。

“我們倆就住在門房裏,晚上我們會輪流值班,以防萬一客廳和書房裡設有武器櫃。分離派最近活動太頻繁,所有這些都是必要的防範措施……”

從聲音裏能聽得出來,說話的這位軍官年齡不會比我更大,我根據話語裏透出的那澹澹的頓河口音推測,他多半是個帥氣的哥薩克小夥。

小夥子繼續給我們介紹附近的基本情況,就在這時候,一輛大卡車從遠處的拐角裏轉了出來,大卡車車頭的大燈耀到了我的眼睛,讓整個世界變成一片純白,我不得不側過頭,抬起手來擋住自己的臉頰。

“別擔心,這是往外運送垃圾的車子。該死,他們又忘了燈火管製……”

哥薩克小夥的聲音被巨大的爆炸聲吞沒,強勁的衝擊波將我整個人掀到半空中,短暫的浮空感之後我的背部傳來劇烈碰撞造成的疼痛,而我的腦袋也在一瞬間被“嗡嗡”的噪音塞滿,感覺就像有一群蜜蜂突然搬進了我的頭殼……

劇烈的眩暈感讓我躺在地上無法動彈,視覺也好聽覺也好,甚至觸覺在那一刹那都離我遠去,我就像漂浮在一片虛無之中,周圍除了無意義的噪音就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五感才漸漸恢複——從我初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看到的還是強光造成的大塊色斑這點看來,這時間應該不算太長。在視覺完全恢複之前,我的耳朵聽見了爆豆子一般的機槍掃射聲。

沒有聽到高射炮的聲音,應該不是敵機空襲,看來我們是受到分離派的襲擊了……

視覺終於恢複了,我看見分給我們的小樓前的道路上燃著熊熊烈焰,烈焰中偶爾浮現的骨架應該是屬於那輛運垃圾的大卡車的吧。

在我的頭頂上,架設在高塔上的馬克辛正怒吼著,噴吐著長長的火舌。

緊接著我發現,剛剛給我們介紹情況的那位契卡軍官正趴在我的身上不省人事,火光中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的軍服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

那紅色的血跡讓我猛的打了個激靈,下午在空軍基地的跑道上發生的那一幕幕飛也似的竄過我的腦海,深黑色的絕望伸出它的利齒啃食著我的心頭。

——不,千萬不要!

我一把推開壓在我身上小夥子,跌跌撞撞的站起來,不由分說對著眼前的火海大吼:“伊娃!”

呼應著我的聲音,原本蜷縮在火光之中的一小團黑影猛然伸展開來,我的新搭檔瞪大眼睛盯著一身血跡的我,她那俊俏的臉蛋一下子就被錯愕、喜悅、悲傷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占滿,扭曲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