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仙嶺落了場大雪。
姑姑隻待了半旬就走了,她說雪大了,再留下,路便不好走了。
那一日,修文送了幾十裏,最後目送著這位不知來處,麵覆鐵甲的姑姑帶著武山離開了。
修文緊緊盯著武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輕呼一聲,天幕上一團黑影俯衝著落在修文平伸的手臂上。
一頭神駿的玉帶海雕,目光如電,爪利如鉤,通體烏黑的羽翼光滑明亮。
修文親昵的撫摸著玉帶海雕的腦袋道:“錐目,我們回去吧!”
這是姑姑送給他的禮物,玉帶海雕一共兩隻,兄弟兩各一隻,武山的那隻叫厲空,白如雪;修文的這隻叫錐目,黑如墨。
回到觀裏,大師父難得的出了摘星樓,在聽鬆小亭中架起了火爐煮酒賞雪,孫文在一旁適時的往爐內添加幹柴。
每年蘇仙嶺下雪的時候,錢元山總會煮些酒,獨自在這漫天風雪中小酌一番。
溫著的酒正是他極愛的竹葉青,酒麵上細微浮起的酒渣,在爐中火的炙烤下來回翻湧,略呈綠色的酒液香氣馥鬱,勾人饞蟲。
這酒修文也曾偷喝過一次,入腹隻覺一陣清爽甘甜、不辛不膩,便又多喝了幾杯,沒想到這酒入口甘甜,後勁卻極大。少年因此睡了一天一夜。
亭外鵝毛大雪仍然不肯罷休的潑下,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修文甩了甩頭,站起身,喝了口酒暖胃,嘀咕了一聲:“武山走了!姑姑也走了!”
修文轉而望向亭對麵的波瀾鬆濤,怔怔出神。
一時間,整個天地隻剩下“蓽剝蓽剝”的木柴燃燒聲,應和著輕盈舞動的六角精靈。
錢元山喝盡兩壺酒,兩頰酡紅,發絲輕揚,猛然一扯頸間衣扣,露出鎖骨間的無數猙獰傷痕,張狂道:“飲勝!”
伸手提起案上青鋒,手腕微抖,一朵泛著冷異光芒的劍花渾然天成。
如一道白虹掠出亭。
落於不遠的鋪天雪地中。
地麵雪花四處飄散,氣勁劈散出近百道觸目驚心的巨大凹槽。
風雪亂人眼。
正拿著一塊木柴準備放入火爐的孫文動作僵硬,好看的眸子一動不動,看神仙一樣直勾勾望著這一人一劍漫天雪。
錢元山興致所至,提著劍步入風雪中。
身影卷雪前行,靈力縱橫無匹。
一朵朵被星靈力包裹的劍花卷起千層雪。
仿佛天下大雪都如影隨形,傾斜向逸興遄飛的豪士。
磅礴壯闊。
片刻後風雪驟停,錢元山的身形也跟著停止,一柄重新歸鞘的青鋒被拋出,劃出一道玄妙弧線,直插在亭中的火爐旁。
錢元山挺直的身軀,略微佝僂著回摘星樓,當年學這套劍術都是為了那愛看劍舞的女子,今日就一次舞個夠吧!
這一年是修文最後一次看到大師父舞劍。
九日老道靜靜的站在摘星樓頂看著雪中張狂舞劍的錢元山,輕歎了一口氣,自從小姐失蹤後,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年未曾見過他這樣隨性灑脫了。
這場雪一直綿延了一旬時光,地上的雪已經能沒到膝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