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挺好的。
他陰暗地希望薛寧的媽媽永遠都不要出現,還理所當然地把這種陰暗歸因於他討厭影響父母關係的那個女人。
薛書陽當了十四年的獨生子,又出身富貴,某種層麵上是非常孤獨的,因此他格外喜歡薛寧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後,跌聲叫著哥哥,得到他的一點回應就笑逐顏開,且將他視為最重要的人。
他不用主動開口,薛寧就會將每天發生的每一件事情詳細地告訴他——和誰去了哪裏,和誰說了什麼話,甚至是某某老師在課上打了幾次噴嚏。
他享受這種重視,這種依賴。
這種滿足感導致他對薛寧的獨占,到了對父母都無法拱手相讓的地步。
第一個對他說“你有病”的人是他的堂弟薛書楠。
他的爺爺薛傳榮有兩個兒子,他的爸爸薛詩傑是老大,作為長子沒有任何選擇餘地繼承了家裏的企業,他的二叔薛詩偉則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了律師,負責經濟案件,二嬸宋靜則是刑事案件的專家,夫妻倆一起開的事務所在市裏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他們家有兩個孩子:薛書楠和薛書瑤。
兩家的關係非常近,常走動,薛書楠比他小幾個月,他們從小念書都在一起,薛書瑤則比他們小兩歲,也就比薛寧大了六歲,她有些小姐脾氣,常擺出姐姐的架勢教育薛寧,可悲的是,她每次剛開了個頭,不是被薛書陽趕走就是被完全無視她的薛寧氣得大叫。
他們高二的暑假,薛書瑤中考結束,九月將去他們的高中報道。就是為著這個理由,他們四個人挑了個豔陽天一起去遊樂場。薛書陽和薛書楠興致都不高,要不是妹妹們鬧著要來,他們大概能離這地方多遠就多遠,但看著她們倆玩得那麼開心,再無聊也罷了。
好氣氛一直持續到薛寧巧遇她的同班同學。
薛書陽認識那個小男孩,叫段羽的。兩年不見,他長高了不少,但性格好像還是那樣冒冒失失,興許是一個暑假都沒碰見薛寧,他意外地大叫,然後跑過來拉著她的手說得沒完沒了。
和薛書瑤買冰淇淋回來的薛書楠看著那兩個小孩子交流哪個項目最有趣,手肘撞撞薛書陽,笑說:“寧寧人際關係不錯,看來恢複得很好啊,大伯他們擔心得太多了吧。”
薛書陽斜了他一眼,薛書楠覺得那眼神比他手中的冰淇淋還冷。
幾分鍾後,兩個小朋友總算聊完天,薛寧蹦跳著來到薛書陽麵前,仰頭問:“哥哥,我和段羽一起去玩過山車行嗎?”
薛寧來過幾次遊樂園,從沒有玩過過山車,一是父母不準,二來她自己也有些害怕,薛書陽看看期期艾艾站在後麵的段羽,不知道那小子用什麼花言巧語騙得她答應了。他感覺自己的地位備受威脅,當下就冷冷地說不行。
薛寧臉上露出失落,薛書陽解釋道:“那個不安全,爸媽說了不準去的。”
“可段羽說……”
“他騙你的。”
旁邊的薛書楠突然撲哧笑出來,然後看著薛書陽一直搖頭。薛書陽看神經病一樣看了下他,又看看撅著嘴的薛寧,堅決地說:“不行,你不聽我的話了?”
薛寧頓時偃旗息鼓,垂頭哦了聲。
這下換成段羽失落,上前一步說:“那寧寧待會兒去我家玩吧,我媽媽今天做了好吃的。”
薛寧表情猶豫,薛書陽一把拉過她的手,微蹲下身,盯著段羽說:“小弟弟不好意思,我們要回家吃我們媽媽做的好吃的。”
段羽在他的目光下縮了縮脖子,把希望投向薛寧,薛寧卻好像事不關己,一手拉著薛書陽一手捧著薛書瑤遞來的冰淇淋吃得開懷。
目送段羽在尋來的父母陪同下離開,薛書陽又告誡薛寧,“以後不管誰請你去他家裏玩,都不準去。”
薛寧連為什麼都沒問,直接點頭。
他的話對於她來說,是這個世界上最易懂的真理,她好像從未想過反駁。
看完好戲的薛書楠伸手搭住薛書陽的肩膀,奚落道:“你有病吧?寧寧又不是你養的寵物,為什麼要你幫她決定?去朋友家玩不挺好麼?”
“現在壞人這麼多,被騙去賣了怎麼辦?”薛書陽不緊不慢地說。
薛書楠嗤笑,“我覺得還是你有病,對寧寧的占有欲太強。”
薛書陽沒空和他理論,也沒有深想他的話,後來接踵而至的繁忙也讓他沒有精力再事無巨細地插手薛寧的生活。高三這一年,薛寧也許是聽了父母的話,也不再粘他,他以為過了這一年,他還有很多時間教她許多事情。她還那麼小,什麼都不懂,他不想她在跌倒中成長,隻想把他學到的所有教給她。
但人生畢竟不能計劃,忙到頭暈的他忘了高三畢業就意味著離開。
她的成長,他到底是沒能夠徹底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