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電閃雷鳴,海浪鋪天蓋地般一陣陣湧向火輪船,在巨濤中,火輪船就好像小小的樹葉,搖搖晃晃艱難前行。
葉昭坐在船樓二層的休息室,看著玻璃窗上黃豆般的雨點密密麻麻落下,搖搖頭,這可真是出師不利呢,怎麼就遇到這麼個鬼天氣,如果是木帆船,怕早就覆舟於這滾滾而來的巨浪之下了。
水師步兵營幫操裴天慶站在葉昭身邊,看著外麵巨浪滔天的景象,天地之威下,不禁駭然色變,人力有時而窮,在這大海之上,人就好似螞蟻一般,半點不由己,是生是死,隻能聽天由命。
裴天慶知道現在駕駛室中氣氛是多麼緊張,火輪機房內水手們又是在怎樣的拚命添煤令火輪機全速運轉,隻想快點從這狂風巨浪中逃出去。
“天慶,怕了吧?”葉昭笑著回頭。
裴天慶臉上一熱,他絕不是怕死之輩,可在狂風暴雨中,這漆黑一團的大海仿佛肆孽的怪獸,一不小心就會被它吞噬,人之渺小,輕如鴻毛,不由不令人惴惴。
“卑職,卑職從未見過這般景象。”雖自小就是船上人家,精通水性,可在深海中遇到這般惡劣天氣委實是第一遭。
葉昭輕輕歎口氣:“今日若舟覆人亡,是我害了你們。”
可不是,是自己令火輪船繞過台灣島,自台灣島東側外海而行,卻不想好像遇到了台風,火輪船分分秒有傾船之危。
定海號炮艦和兩艘火輪船分頭北上,定海號掛上了英國旗幟,另一艘火輪船掛了美國旗,而自己所在的永波號則偽裝成上海商船。
盡管如此,為了掩人耳目,三船都是遠離沿海而行,永波號的目的地是天津,至於此行目的,除了自己,卻無人知曉。
走台灣外海,除了為與另兩艘船拉開距離,自己也真想在那台灣東側的海疆走一走,此刻雖海龍肆孽,可望著窗外蒼茫大海,自己卻不知道怎麼的,心中平靜無比,這深幽的海,總有一天,會被自己征服。
端起茶杯,默默品茶,今日若真斃命於斯,也是氣數吧。
裴天慶突然指著窗外道:“公爺,好像風小了。”
葉昭看去,果然,前方陰霾漸開,雲朵也不是那種黑壓壓令人透不過氣的烏雲,看來,火輪船開足馬力逆風向疾行,終於逃過了一劫。
駕駛艙內,顧問帕克癱坐在地板上,心力交瘁,肩膀被人拍了拍,抬頭,麵前一張漂亮清秀的臉,忙掙紮站起來,“公爺,卑職幸不辱命,脫離危險區了!”卻是標準的中文。
葉昭含笑看著他,這種判斷火輪船在台風的可航半圓還是危險半圓,采取順風還是逆風逃脫的經驗膽略,也虧有帕克這種經驗豐富的航海者,若都是廣東水師的海軍生兵蛋子,今日多半難逃一劫。
“帕克先生是不是該贏得我們的掌聲呢?”葉昭微笑著環視了一圈,帶頭輕輕鼓掌。
駕駛室內立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第一次看到中國人發自真心的感激佩服目光,帕克臉紅紅的,頗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以前同這些中國人,大家都表麵客氣,實則心裏都瞧不起對方。
“你們要跟帕克先生多學習!”葉昭目光掃過船長、大副、二副等等技術軍官的臉龐,鄭重的說。
“是!”異口同聲的回答,在葉昭示意下,他們一個個走過去,按照帕克習慣的禮節,挨個和帕克握手擁抱,帕克咧嘴傻笑,享受著中國人突如其來的熱情,也用力的回抱每一個中國夥伴。
“公爺,我們應該找地方拋錨,檢修一下輪船。”見葉昭轉身欲出,帕克忙將緊要的事說出來,航海最不怕的就是小心。
“嗯,按你說的辦。”葉昭笑著走出了駕駛室。
一個時辰後,爬上桅杆瞭望台的水手詫異的發現遠方有島嶼,隱約有人煙活動的跡象。
看著海圖,葉昭和帕克研究的結果這一帶應該是琉球王國山南西南方,也就是先島諸島西南與台灣之間的海域上。
“過去看看。”葉昭做了決定。
……
這是一座方圓幾平方公裏的小島,綠林鬱鬱蔥蔥,山脈疊巒,火輪船繞小島轉了一圈,在東端竟然發現一處岩石和水潭形成的可停泊的天然水港,若不是火輪船船身龐大,擔心碰觸到海底礁石,完全可以徑直停泊過去。
當下葉昭令帕克領眾水手檢修火輪船,自己則領著二十餘人乘小舟上島。
跟葉昭上島的這二十多人,全是商人平民打扮,男女老少皆有,若說他們是武裝人員,鬼都不會相信。
這是葉昭自內務局及各地巡捕局等機構精心挑選的十九名特遣隊成員,麵相越平凡越好,看起來越像普通人越好。
因為這支特遣隊,是準備混入京師接兩宮太後出宮的,如果從藍旗衛或者火器營挑選人手,那滿身的彪悍之氣可怎麼也掩不住,現在進京城怕就是個大麻煩,更不要說進宮接兩宮太後的計劃了。
幼帝駕崩,實在是個天大的機會,鞭長莫及,阻撓六王登基沒有什麼大義名分,何況,自北京城擁立一位新幼帝又何嚐是自己的最佳選擇?
大變之際,自然要獲得最大利益。
接兩宮太後回廣州,如果可能,再把老五家那小阿哥順手帶上,瑞四早一個月進京本就是在安排此事。
兩宮太後和那小阿哥在廣州,如此一南一北明暗兩個政權形成,自己不明目張膽擁立小阿哥為帝,六王也拿自己沒辦法,可偏偏就叫天下人知道,廣州有太後,也有道光爺血脈,過繼給鹹豐爺由兩宮太後抱養的阿哥。
從此之後,自己行事更加少了束縛,不必怎麼理會京城流言蜚語,更握有大義名分和六王對抗,可進可退可攻可守,如此才是這次京城事變自己所能獲得的最大收獲。
隻是接兩宮太後出京何其艱難,卻是絲毫馬虎不得,任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都會前功盡棄,是以就算現在在京城的瑞四,也絲毫不知道內中詳情,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打算。
特遣隊員十九名,大多沒什麼功夫底子,但各個槍法精準,尤其擅長左輪手槍的近距離戰術,其中十五名男子,四名女子,另外還有兩名極機靈的幼童,純屬客串,扮作其中兩對“夫妻”的孩子。
實際上,若此次計劃順利,本就不需他們動刀動槍,挑選出的全是槍手隻是以防萬一而已。
隻帶這些人上島,可以近距離觀察他們,哪裏會有漏洞,從上船那一刻起,就提醒他們,時時刻刻都要記得自己隻是普通人。
劃著小船在碧藍的海水中前行,蘇納好奇的問:“主子,這真是琉球國?原來離咱廣州挺近的,原本奴才還以為在天邊呢。”
葉昭點了點頭;“應該是琉球國的小島。”順手摸出了一顆煙,海風吹來,洋火怎麼都劃不著,蘇納忙湊過來為主子遮風。
二十多人分三條小船向海島靠攏,而島上人也很快的發現了這些不速之客,卻是熱情的緊,一群男男女女跑到淺水海灘上幫葉昭等人拉船上岸,這些人麻布蔽體,男子精赤上身,肌肉古銅有力,女子以墨紋手,為蟲蛇狀,明顯還保留著氏族社會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