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桐海市,區別市民與外來人口有一個屢試不爽的小方法——
問對方:“請問你知道桐海大學怎麼走嗎?”
回答知道的,不一定是桐海市市民,然而回答不知道的一定不是桐海市具有完全行為能力的普通市民。
眾所周知,在學其街18號住著一位“老學究”,鶴發雞皮,上善若水,仿佛閱盡人世滄桑。
偏暗的磚紅,帶著中國的古韻味道,坐落於桐海之東。學校正門標示門楣,略呈褐色,“桐海大學”四字以剛勁有力的柳體風赫然嵌於門楣之上,肅然嚴謹之中透著一股瀟灑自然的靈氣——所謂名副其實。
學校的正門進去是一條大道,道兩邊佇立著成排參天的法國梧桐,給這古韻中糅合幾許歐洲風情。每逢秋季,特別是九月份,法桐的葉子都會盡數變得金黃,透著璀璨的橙,惹火的紅,光鮮耀目。那時候水泥大道會披上一層奪目的嬌豔,成就一場歡迎新生的天然盛宴:這一直是每一個桐海學子記憶深處最寶貴的風景。
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裏,桐海大學不過是眾多高校的其中之一,可那門檻卻是無數學子擠破了頭都想要踩上一踩的。算算日子,距離最新的高考錄取熱已經兩個多月了,半熬出頭的“苦行僧”們也是紛紛落戶,潛心修行。
而拿到桐海大學錄取通知書的“苦行僧”們則被豔羨的眾人戲稱為“還俗”——桐大發出的通知書與校園風格天衣無縫地契合,在各個重點中學,被廣大師生華麗麗地喻作“結婚證”,而那些個院係則被生動地類比成了“佳麗三千”。
“後位”,自是建築工程學院,眾望所歸的“人選”,與此同時,特設了獨立院樓的幾位“寵妃”也是光芒奪目得很:藝術與設計學院,音樂學院,機械與動力學院,新聞學院。
在三個月前收到桐大新聞學院錄取通知書的大一新生——郗悅,便是眾多“苦行僧”中有幸還俗的一位,照理說,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希冀,理應是歡喜並珍惜的。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站在新聞係主任的辦公室麵前,對著檀木質地的些微敞開的防盜門一臉深思——透過她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這些天在新聞係的學習生活並未帶給她多少的愉悅與歸屬感。
兩個月的大學生活似是早就剝蝕了這個女孩身上該有的稚氣和純真,不算美麗的容顏有著一份同齡人鮮見的淡漠和堅決。唯一可以窺見她青春氣息的,是她此時此刻的衣著——樸素的休閑褲和冬日的厚棉衣,被洗得發白的偏淡色係,襯出她微微白皙的皮膚。
她凝神站立很久,表情木然,似是陷入某種回憶,好一會兒,才深吸口氣,毅然推開那扇檀木大門。
寬大的辦公桌後麵坐著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眼神沉穩,給人一種安定感,是歲月洗禮之後的從容。他手裏攥著一支筆,在紙上刷刷寫著,抬頭見到來人是郗悅,隻隨意點點頭,抬了一下眼示意她坐,就繼續手頭的事情。
“梁主任……”女孩囁嚅著悶悶開口,清潤的聲音不是特別悅耳,有些嘶啞,透出股淡淡的卻無法忽視的悲傷。
“嗯?是郗悅啊,有事麼?”對新聞係的第一名,梁平已經很熟悉了。
“嗯。”
隻淡淡應一聲,女孩垂下眼眸,記憶裏跳出一張帥氣的臉,陽光般耀眼,她還記得他說過:“瑾兒,好好讀新聞,以後啊,做一個強大的記者,到時候你采訪我,我不擺架子哦……”
“別站著,坐吧。”梁平抬頭,放下筆,朝不遠處的一張椅子擺了擺手,眸中微露訝色。開學以來,他就不曾見過這女孩除了淡漠微笑、冷然言語外的其他臉譜。此刻,一臉拘束,他苦笑著想,這算是第三張了吧,還是罕見的收藏呢。
“不用了。”不鹹不淡的語氣,女孩搖頭,謙恭有禮地說道:“梁主任,我想要轉係。”
“什麼?你要轉係?!”
“對,我要轉係。”淡然卻堅定,她又一次強調。
“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的夢想不在這裏。”語氣恬淡,似是一切都與她無關。
“你的夢想不在這裏?那是什麼動力讓你可以穩坐新聞係的第一名?”
“名次代表不了什麼,梁主任,我想要轉係,請您能夠答應我。”
沒有再堅持剛才的話題,梁平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閑閑道:“那你想要轉到什麼係去?”
眼眸中似乎是多了一些什麼,女孩抬起頭,看著梁平的眼睛,說得擲地有聲:“音樂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