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再見莊嚴,是兩個月後,我去溫泉邊散步,見他在那裏寫生,從我這個位置能清晰看到他完美如阿波羅神像45度角的側麵,帥得毫無天理。他仍穿斃命時的黑色條紋校服,係深藍領帶,站在畫板前,神情專注,這廝真死心眼,到陰間也裝文藝青年。我想與其聊天,又擔心踢到鐵板,索性坐在離他不遠處的石頭上欣賞滾珠瀉玉的溫泉。

陰間沒有陽光,不分白天黑夜,沒有四季交替,惶論風霜雨雪,恒古不變的黒沉天幕,灰色空間。也有山,看上去隻一線輪廓,有水,比人間更瀲灩清澈,有花,無葉,無色,無香,綿長的枝幹上綴滿花朵,花瓣細致柔嫩,名喚臨江仙。陰間,除卻此花再無花。

“你可以自由出入陰陽界是嗎?”有人在我身後問話,不回頭也知是莊嚴,他語音低沉柔軟,象清風吹過荒野。他問我,“你是怎樣辦到的?可以帶我回去看看嗎?”

哦嗬?回去看看?他也有放不下的生前糾葛嗎?裝酷這條路走不下去了不是?我邪惡地想,你也有求老子的一天。其實回去看看特容易,隻有莊嚴這種菜鳥鬼才會不曉得怎樣回去,在他沒變老鬼之前,終於輪到我酷了,義正辭嚴,拒絕!莊嚴看著我的眼睛象兩顆露珠,晶瑩剔透,眉間鎖著淺淺憂鬱,我佩服自己能對如此漂亮的鬼Say

no。不過他到底想看什麼?我忍不住去查莊嚴的資料,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父親名字超級土,莊家財。名字土,身家卻不土,此君擁有龐大的財團企業,名下財產數以百億計•;•;•;•;•;

我恨莊嚴,恨他比我有種,我要有那麼多錢又長那麼國色天香,絕不自殺,我殺人還差不多。靠,他什麼人,不,什麼鬼啊,自!殺!真遺憾我生前沒辦法與之交往,不然我要狠狠騙他的錢,劫他的色!

某日,我和馬麵去一家療養院辦事,去得早了點,那壽終正寢的大嬸還沒咽氣,按照規矩,死者不是處在完全死亡的狀態我們不可以帶走其亡魂的,隻好等待。

隨意浮在走廊上,透過一間病房的窗口,我居然看到那天接莊嚴時,跪在他身邊的女孩子,她仍美得仙氣逼人,從頭發,到腳趾頭。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表情空白,眼神渙散。我瞥了眼掛在床頭的病例,驚詫,她竟是個精神病患者?她崩潰了,可是因為莊嚴?我記住了她的名字,薑如月。

莊嚴住在溫泉附近他爸送他的豪華別墅內。那天我又去溫泉散步,路過他家大屋,看了幾看,他問我可是喜歡,我給他百分百答案,“是,絕對,肯定,特別!!!”莊嚴不屑冷笑,喝啤酒。他老子真強,連啤酒都弄給他,那東西要迫害多少臭氧層才能被運到這兒來啊。

莊嚴又變酷了,他說他已經知道如何回去看看,這是當然。我見莊嚴酷雖酷,但還沒冷到零度,閑話,“你為何自殺?”我以為他不會答我,哪知他坦白道,“我想和我愛的女孩永遠在一起,這是我留住她的方式。”

“你辦到了?”

“她瘋了,躺在療養院,因為我,你說我辦到沒有?”

我知道他說的是薑如月,不可思議,這廝生前什麼人啊?“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我問,“你好好活著就不能和她在一起嗎?”

“我活著的時候她愛我爸,多妙,我們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她竟然愛我爸?一個半大老頭子?不過現在不會了,現在她隻能想著我,永遠。”莊嚴說著就開心的笑了,他的笑容象溶冰下綻放的花朵,清新冰潤,無可逼視。

他是變態,我確定,惡劣地潑他冷水,“別高興得太早,你用了最笨的一種方式去留住你想留住的人,人是很善忘的生物,並對在一堆廢墟上重建家園這回事情有絕對的天分。”

莊嚴笑容隱退,翻眼睛白的那部分給我看,抱著畫板回屋,狠狠關上大門。我望著昏沉沉光線裏的那棟漂亮建築物,突然覺得莊嚴很可憐,他,應該是個陰沉寂寞的小孩吧?生前是,所以死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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