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致人而不致於人(下)(1 / 2)

初更三刻,陳大夫過來到訪。婉貞要起身拜謝,被攔了下來。陳大夫五十上下的年紀,頭發烏黑,隻鬢角有點花白,看麵相確是寬厚溫和的人。他對婉貞道:“老朽的命都是梁大人救下的,李大人盡可放心。說句不當的話,我家孫女就比您小了兩歲,您就當老朽是會看病的老爺子吧。”婉貞見到如此,便真的放下心來,坦然脫了外衣,露出手臂和肩膀重新包紮換藥。陳大夫仔細查看過後,說不要緊,已經開始愈合了。而梁振業到底不好意思,隻是在旁遞了紗布、藥膏、剪刀等等,臉上依舊發燙。

陳大夫略坐了坐,告訴她這幾日飲食上注意什麼,多休息,勿沾水等等,喝了口茶便告辭了。倒是婉貞有些詫異,問梁振業道:“這位陳大夫是什麼人啊?這麼大事讓他知道了,居然不驚不疑。”當朝的狀元公、現任的戶部尚書李宛是女扮男裝,這事怎麼說也算個驚天秘聞,若是傳了出去不消說皇帝和滿朝文武,隻怕市井民巷中都會引為逸聞趣事來傳,這位陳大夫倒是鎮靜淡然得讓人奇怪。

梁振業笑道:“驚麼,我早就驚過他了,所以知道實情之後他反而放心了。”那日梁振業風風火火找到陳大夫,一身的雨水和血跡,眼中充著血絲,令人望而生畏。

陳大夫本來在滇南之戰中屬於右翼陣線,因受傷被俘,梁振業帶兵突破夜郎王都時將人救回來。而回營之後,時任副帥的鄭濤還欲以降兵罪判其斬首,被梁振業得知趕過來攔下。梁振業的理由是,朝廷早在突厥之戰以前就廢了降兵罪,降兵是否有罪行軍之時難下定論,應交由兵部會審等等。其實言下之意,我辛辛苦苦就回來的人你就這麼給斬了,實在難容。兩邊又好一番口舌之爭。鄭濤也隻是因為前段戰局失利心中惱火,找人出氣而已。眾將從中調和,陳大夫這才保住了性命。右翼那邊這般排擠,梁振業見老人年紀大了,又確實沒什麼背景瓜葛,便在自己營中安排了一下。回京之後梁振業調至禦林軍,親部也隨之編入,陳老一番折騰倒成了禦林軍的軍醫,餉俸比之前多了一倍,因此對梁將軍很是感激。

這樣的恩人突然說有事相求,陳大夫自然毫不猶豫的答應。而梁振業忽然抽出佩劍抵在陳大夫的下顎,默然不語。大夫心中一驚,轉念又恢複平靜。他並沒在梁振業的眼中看到殺意。

“將軍數度救老朽於危難之中,老朽如今的身家性命全憑將軍恩賜,如今有什麼差遣,大可明言。”幾經生死關頭,陳老越發淡然,他相信梁振業不會無端相逼。

梁振業眼中帶著決絕,道:“非是梁某信不過大夫您,隻是此事卻是攸關性命——不單是你我二人之命,更有其他人牽扯其中……說不定有人會想我一樣,以性命相脅探聽消息。您可想好……”

陳大夫淡然一笑:“將軍既然找到老朽,可見老朽是個合適之人。將軍放心,老朽並非那種貪生怕死、見利忘義的宵小之輩。您若信得過老朽,老朽定會知恩圖報。”

梁振業鬆了口氣,收劍入鞘,心中稍安。這樣的情形陳老還能冷靜相對,可見的確膽識過人,值得信任托付。梁振業正色說道:“那就拜托陳大夫立刻跟我前去救治尚書李大人,至於為什麼,待會兒看到什麼,您……”陳大夫接道:“老朽定當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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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已過,月上中天。主殿依舊歌舞升平,鍾鼓弦樂之聲隱隱傳來。婉貞斜倚著床首,梁振業坐在桌前。她不睡下,他也不肯走。她問幾句,他就答幾句。問多了,他便不答,隻說你歇下吧,要不要喝點水等等。婉貞便閉目養神,梁振業依舊對著燭台靜默。

肩膀上的傷口最重,上了藥之後也不覺得痛了,傷口涼絲絲微微發麻。婉貞閉著眼,也有些困倦了。都說睡覺能補氣血,這番流了這麼多的血,看來也嗜睡了很多。她拉了下被子,頭也沉了。梁振業發覺,走過來輕推一下:“躺好,我幫你蓋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