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之一
1、
陸修在那個改變他命運的晚上本來一直在熟睡。他白天喝多了點酒,實在支撐不住,便早早的上了床。但到了二更時分,一陣急促的砸門聲把他從夢境中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正準備張口罵娘,隻聽“砰”的一聲,那扇糟朽的木門被生生撞開了。一個模糊不清的矮胖身影衝了進來,但有這個影子就夠了,陸修已經認出來,這是他的老朋友、古董商人朱契。
“快跟我走!快點!”朱契不由分說把他從床上拖了起來,胡亂從床邊扯了件長袍將他裹住,然後拉著他就往門外走。月光下,一輛馬車停在那裏,拖出長長的影子。
“死胖子你要幹什麼!”陸修罵道,“我連鞋都還沒……”
死胖子毫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話:“我得到了一樣東西!我得到了一樣東西!你非看不可!非看不可!”
陸修一怔,看著朱契那張肥肉顫抖的臉,在清亮的月色下,那張臉上帶有溢於言表的興奮和緊張,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那種怪異的、發自內心的恐懼感令陸修在七月的夜晚遍體生寒。
片刻之後,陸修已經坐在了朱契的密室之中。這間寬闊的密室通常是朱契用來藏他所獲得的珍稀古董的,偶爾也會用於非法集會。但現在,這間密室裏什麼寶貝都沒有。
除了一塊石碑。一塊巨大的,足有一人多高的石碑。
這塊青黑色的石碑上還沾著尚未幹透的泥土,顯然剛挖出來沒多久。陸修一看石碑的樣式,便愣住了。
“這是……這是儺人的石碑啊!”他叫了出來,“你怎麼搞到的!太不可思議了!”
朱契緩緩的點點頭:“我也覺得不可思議。幾個時辰前,專營盜墓的武家兄弟向我形容這石碑的形狀時,我還以為他們是來特意消遣我的。”
陸修撫mo著石碑邊緣所刻的花紋,搖頭道:“絕不是消遣。這種用烈性藥物蝕刻的手法,隻有儺人能做到。我一直都在懷疑,儺人是隨著濕潤的氣候逐漸南遷的,以方便他們馴養毒蟲,這塊碑正好可做證據……”
朱契擺擺手打斷了他:“我不是叫你來研究你的學術問題的。我要你仔細看看碑上的內容。如果世上還有人能讀懂儺人的文字,那就是你了。”
陸修點點頭,拿過一支燭台,湊近了石碑,眯縫著他有點老花的眼睛仔細看去。突然之間,他驚叫一聲,手一抖,燭台掉到了地上。
燭火卻還沒有熄滅,清晰的照出石碑上方的一幅圖案。那是一個體態雄偉的男人,骨骼寬大,手中持著一把巨斧,麵貌看上去頗為英武,卻帶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王霸之氣。
男人的背後,一對寬大無比的翅膀昂揚的展開著。他正以征服者的姿態飛翔於天空,在他的身下,儺人們在虔誠的頂禮膜拜。然而,他們臉上那種驚恐的意味卻怎麼也無法消除。那些從他們眼中流露出來的黑色的絕望,越過千萬年的時光的迷霧,蔓延到這間小小的密室中來。
2、
雷州知府杜維方自上任以來,便從沒停止過頭疼。第一年,天生異像,雷州境內莫名的天降毒雨,莊稼沾雨則不能活,人畜也會生出怪病;第二年,天下武林門派的鬥法大會在豐玉城外炎沼中進行,無意間驚動了藏匿其間的凶猛異獸盲眼火狐,釀成好大一場災禍。其後數年間,天災不斷,匪患橫生,這些已經夠他難受的了,偏偏治下的讀書人們突然開始十分的不安分,時常湊在一起搞些神秘的聚會。在他看來,讀書人要是動了什麼歪腦子,可比小竹山上的盜賊們厲害十倍。
他為此特地派人混入士子群中,隨時打探,得到的彙報令他又是心頭一寬,又是啼笑皆非。這些讀書人,其中還有許多博學的大儒,聚在一起並不是要煽動作亂,而是共同膜拜他們心目中的神明。他們認為,在天空的最高處,存在著一個所謂的神界,裏麵住著主宰這個世界的天神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