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長的墓道裏漆黑一片,隻有一陣陣冷風不時吹過,胖子縮了縮脖子,暗罵聲娘。這條墓道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但仍然沒有走到盡頭的跡象,胖子早有些抓狂,悶油瓶也覺察出異常,一路上眉頭微鎖,不時用兩根奇長的手指摸索兩側冰涼的石壁。
我緊緊跟在悶油瓶身後,心中隱隱的煩躁。這裏給我一種無以名狀的熟悉感,我甚至還清楚地知道在這盡頭的墓室中央擺著一具金絲楠木棺,裏麵有一具白毛女屍,腹部被從裏向外抓裂。
仿佛是為了證實我的想法一般,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站在了棺木旁邊,棺材蓋子也被我推開了大半。但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害怕,反而覺得莫名的親切,就好像那裏麵躺著的並不是什麼恐怖的僵屍粽子,而是我生命最初的本源。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隻是這樣想著的時候恍惚中似乎看見一個長發女子緩緩坐起,神情悲傷,但卻很溫柔得伸出右手撫上我的臉頰,輕聲開口道,“小邪……”
我隻覺得心口一痛,眼淚開始不由自主地往外流……
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仍是漆黑一片,隔壁胖子的呼嚕聲隱約傳來,我怔愣半晌,這才反應過來我們早已從海底墓脫險回來,此刻正被風暴困在招待所裏。剛剛在夢中出現的墓室正是我在海底墓時碰到的,怪不得那麼熟悉,我這樣安慰著自己,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轉頭卻看見一個黑影立在我的床頭。
我嚇了一跳,幾乎要蹦起來,但隨即辨認出這個黑影是悶油瓶,不覺有些安心,開口道,“小哥,還沒睡呀。”話一說出口我才發現聲音啞的要命,伸手摸摸臉上,竟然有大片的淚痕。
“你做噩夢了。”悶油瓶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麼感情。
我有些尷尬,趕忙胡亂擦了擦臉,“那個,小哥,打擾你睡覺了,不好意思啊……”
悶油瓶沒再說什麼,隻是盯著我看了半晌,直到我開始頭皮發麻,這才翻身上床,側躺著麵朝牆壁睡下。
我暗暗鬆了口氣,但又有些失落,來回翻了幾個身發現根本是睡意全無,索性悄悄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看著悶油瓶的方向發呆。
我知道三叔隱瞞了我很多事,這隻悶油瓶子也隱瞞了我許多事,我雖然一向好奇心很重,但向來都能把握分寸,像這次這樣被卷進來這麼深倒還是第一次。一開始確實是好奇心作祟,又擔心自家三叔的安危,想要找到他,順便問清楚這其中藏著的秘密,但現在我卻清楚的發現自己之所以會執著於這些秘密,並不僅僅是因為三叔的失蹤,也不僅僅是因為自己的好奇,而是因為在這迷霧重重之中牽扯了這隻名叫張起靈的悶油瓶子。
黑暗中悶油瓶略微動了動,然後翻了個身,我還沒來得及把頭縮回去,冷不丁與他的眼神撞個正著。
悶油瓶的眼睛淡然若水,看不到一絲波瀾,我卻好像被燙到了一樣,臉變得通紅,甚至連頭頂也開始冒煙。一邊在心裏小聲祈禱著悶油瓶千萬要鎮定千萬不要拿他的黑金古刀往我身上招呼,一邊支支吾吾開始尋找話題,“那個啥,小哥,額……等過兩天風暴停了,咱們從西沙回去後,嗯……小哥你,有什麼安排沒?”
悶油瓶依然默不作聲,不過好歹沒怪我剛才偷看他發呆,我也就略略膽大了一些,繼續道,“我的意思是說,如果小哥你接下來沒有什麼事情的話,不如去杭州玩兩天吧!雖然現在看不到西湖荷花,也看不到錢塘江大潮,不過現在不是春天麼,正是賞花的好季節。杭州的小吃也很不錯,我對那熟,絕對能帶你吃到地地道道正宗的杭州小吃……”
悶油瓶始終一聲不吭,我的聲音也越來越小,就在我幾乎要放棄遊說的時候,悶油瓶卻突然“恩”了一聲,尾音裏甚至帶了幾分上揚。
我幾乎是立時石化在當場,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雖然他很快又重新翻身去與牆壁交流感情,但我還是無比清晰的肯定以及確定,這隻悶油瓶子,他剛才笑了啊……
風暴一直過了一周才停,我們乘坐瓊沙輪回到大陸,兩天後到達海口機場。胖子一邊念叨著“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一邊又不忘叮囑我千萬記得把他千辛萬苦從海底墓順來的魚眼石賣個好價錢,我笑罵著踹了他一腳,催促他趕緊去換登機牌,然後就和悶油瓶坐上了開往杭州的飛機。
現實中的生活總是出奇的順利,悶油瓶更加是近距離和天空交流感情,一路無話,等四個小時之後,我們就已經回到了杭州的家中。
顧不得舟車勞頓,也顧不得活絡一下僵硬的筋骨,我把悶油瓶推到浴室裏衝澡,開始上樓給他整理客房,順便把久被塵封的被褥拿出來晾曬。
正午的陽光暖暖的,照的人心情也跟著溫暖起來,我把頭埋在被褥裏,想著往後幾天悶油瓶都會在這裏度過,嘴角不禁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度,但還不等我把臉上的笑容收起來,就聽到背後有一個聲音沉聲響起,“吳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