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車輦已經行出段距離,察覺後麵出了意外,不得已折返。
宋瑜打簾往外看,與對麵下來的人打了照麵。來人一身寶藍緙絲長袍,風姿儒雅,氣度翩翩,恰是謝昌無疑。
有些意外會在此處遇見他,宋瑜怔楞之餘,更多的是疑惑。車輦是從永安城駛出來的,這麼說,他也去了永安?
非但如此,車夫解下棕色駿馬帶到載貨的車輦跟前,協助他們將車軲轆從泥坑中拯救出來。這種時候若不下去道謝,委實說不過去,她隔著幾人的距離遠遠施禮,“未料想會在此處遇見,多謝郎君相助。”
謝昌更為詫異,旋即朗朗一笑,“舉手之勞,三娘不必客氣。”
端王養的那隻琉璃確實是謝家不錯,謝昌便是為了此事來永安城,順道遊覽一番罷了。沒想到這世界竟如此小,能在最後一天遇見宋瑜,他胸腔溢滿驚喜。想到琉璃,再看前方亭亭玉立的姑娘,免不了心中悵惘。
簾內的人聽到了熟悉聲音,霍川眉頭微蹙,抬手輕叩門板,悠遠低沉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有勞謝郎君,改日再登門拜訪。”
言下之意便是可以啟程了,霍川說話當真是一點情麵不留。分明是道謝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平淡得緊,教人霎時接不上話。
謝昌並未在意,對這緊閉的簾子抱了抱拳,“拜訪倒是不必,二位想必也是回隴州?既然同行,路上理應互相照應。”
霍川低聲,意味深遠,“自然。”
重新踏上車輦,走上官道之後便順利了許多,沒有再出意外。
隻不過……宋瑜覷一眼身旁霍川,自打謝昌出現他便一直沉著臉。宋瑜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拇指輕細地摩挲她的虎口,教人毛骨悚然。偏偏他一言不發,黝黑深邃的眸子一動不動,不知想些什麼。
宋瑜被他這舉措弄得心中驚懼,莫名地想抽出手來,可又怕惹他不快。遂騰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點了點他手背,“你在生氣嗎?”
霍川眼珠子動了動,身子索性往車壁上傾倒,懶怠地閉上雙目,反而將宋瑜的手握得更緊一些。
宋瑜因他舉措莫名其妙,壯著膽子又問:“為何生氣?”
音落眼前一黑,她便被摁在了霍川胸口,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掌控住她的腦袋。宋瑜看不到他的表情,許久才聽他道:“我沒生氣。”
宋瑜自當不信,眸子滴溜溜地轉了圈,主動環住他腰身蹭了蹭,“你可以同我說,或許我能幫得上忙?”
她的頭頂碰在霍川下頷,縝發如雲,搔得人□□難耐。霍川禁不住抬手製住她動作,聲音卻含著幾分笑意,“你要如何幫我?”
連他為何煩悶都不清楚,卻敢揚言要幫助他,這姑娘真個天真。霍川的手順著她臉頰滑落,低頭在她臉頰咬了一口,力道很輕,一點兒也不疼。
宋瑜認真一想,確實沒什麼好法子,言語坦誠,“我還沒想好。”
霍川抿了下唇,不再逗她。
*
傍晚經過永安城最近一處小鎮,一行人準備下榻,便尋了個相對幹淨的客棧。
可巧的是他們才要罷房間,夥計領著上樓去,外頭謝家的車輦便停在門口。謝昌同仆從一並入內,抬眸不經意對上她的目光,坦然一笑。啟唇一張一合說了二字,宋瑜怔了怔頷首,連忙收回目光拾步上前。
他說的“幸會”二字,分明極其普通,客氣有禮,可宋瑜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澹衫鋪好床褥,又將桌椅擦拭一遍,見宋瑜立在落地罩下一臉嚴肅,黛眉擰起若有所思,“姑娘是否覺得哪裏不滿?方才便一直憂心忡忡的模樣。”
宋瑜堪堪回神,搖了搖頭,“你同薄羅收拾好便退下吧,路上顛簸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明日才能趕路。”
澹衫頷首應是,“姑娘可應付得過來?”
宋瑜下意識往霍川睇去一眼,隻是伺候他洗漱並非難事,“不必擔心。”
正好如了薄羅心意,她方才業已困乏得不行。將行禮收拾完畢,衣裳疊放整齊放於床頭,她討好地笑道,“姑娘如此善良,定當長命百歲!”
宋瑜被她滑稽的模樣逗笑,心裏積鬱消散了些,“滑頭。”
兩人退出房間,頓時安靜不少。
霍川正在外頭同陳管事談話,此處通往梁州,需要十日路程,不妨順道去請陳琴音口中的老郎中。桃木墜子在宋瑜身上,霍川正欲踅身取來,忽聞前方一陣腳步聲,樓梯年月已久,踩在上頭嘎吱作響。
他們的房間臨近樓梯,不多時幾人便走到跟前,在他跟前停住。
一道溫潤嗓音彬彬有禮,“不知園主也住此處,倒顯得這鎮子有些小了。”
“鎮子不小。”霍川唇角挑起譏誚,手臂扶在欄杆上,話裏有話,“是謝郎君偏愛此處罷了。”
至於究竟偏愛這家客棧,還是偏愛客棧裏的人,不得而知。
謝昌微頓,從容不迫地笑了笑,“或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