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1 / 3)

某日,謝應明命門人雇兩頂軟轎置府門口,又叮囑源淩裏裏外外好生收拾收拾再上轎。源淩未料想謝公子口中的“裏裏”即衣裳之內的各處皮囊,尤其是各孔的幹淨無垢,隻略微收拾了身心,便來到了府門前等待。待得謝公子頂著一身花衣裳出來後,忙揖道:“謝兄何須如此破費?騎馬便可。”人販子謝應明居然生出一絲愧疚,好似女人生出豬仔一樣奇怪,他解釋道:“為兄能為淩弟做到的隻有這些了。”這話好比鞠躬盡瘁的孔明對劉玄德死而後已一樣讓人感動不已。源淩果然深深作揖:“謝兄對在下的舉薦之恩,在下銘記在心,他日若有機會,定當報答。”謝應明心道,他日得寵時多為我吹吹枕頭風就好了,一臉謙虛回禮道:“舉手之勞而已。進去之後,隻能靠淩弟的魅力,不,是能力了。”

兩人各自感激謙虛一番,蒸出細細的汗珠方入轎出發。在轎中上下晃悠了半個時辰,晃得正襟危坐的源淩像被蒙汗藥蒙上了,眼皮耷拉著昏昏欲睡,忽地轎停人傾,才將他睡意驅走。他重新整裝端坐,等待著揭簾一刻。許久,未見光明,便自己掀開右旁布簾往外探查,看到三三兩兩的路人駐步相望,仿佛自己成了街道中那耍雜的猴兒。觀眾看戲後難免要發表一番評論感慨,所以那兩頂轎的裏裏外外都被人評頭論足了一番——

“哦!大紅軟轎!有身份!”

“有身份還會從這門進去?”

“估計是有臉麵。”

“有臉麵不是有身份嗎?”

“光有臉麵。”

“不知裏邊的人是否和轎一樣光華奪目?”

“給順天王的人,能差到哪?”

“這次買一贈一,王爺真是好福氣!”

“或許送的那個其醜無比,隻為反襯另一個美如天仙。”

……

謝應明摸摸自己的臉,自覺還不至於醜到不要錢,卻也真真切切起個烘托作用。又想自己堂堂“誘口者”,反被誤認為被誘之口,隻恨自己長相不夠純良,如此可將這誤會延續到底。又想自己希望誤會成真,卻不知真真切切的主角是否接受這條充滿光耀榮華的捷徑?看他這般迂腐,估計非但不接受,還會抵死抗爭。好在自己也成是“新人”之一,否則這平坦大道大概會化成崎嶇的山路一樣艱難重重了。

這濫竽充數卻並未吹出特立獨行的曲調以彰顯自己的獨特才能,隻是沉默著,以靜製動仿佛在抵製“欲蓋彌彰”的誘惑。看源淩猶如害羞的新娘躲在轎中,可以說古來以少勝多戰事中這一戰取得了最為輝煌、實力最懸殊的戰鬥。

半個時辰後,王府側門開了,沒等眾人由表及裏地深入探查剖析,轎夫抬起轎子匆匆入門,仿佛“新人”的羞怯傳染到了他們身上一般。約莫一刻鍾之後,轎夫終於卸下了肩上的擔子,源淩出了轎,發現身處極為雅致的園林中。一個半老不老的蓄著山羊胡子的男人走了過來,筆直的腰頂著他那顆極度濃縮的小腦袋,一張臉配合著胡子形狀,活似山羊頭部的贗品畫像。“山羊”剛走到謝源二人麵前,謝公子卻極其虔誠地鞠躬道:“楊管家,不知王爺是否在府中?在下早與高侍衛約定,今日會送源公子入府。”

羊管家清清喉嚨,避免痰音汙了自己此時高人一等的形象,用力挺了挺前胸,仿佛男人的胸也需要洶湧波濤的裝飾。“王爺公幹在外未歸,人留下,你先行離開。”

謝公子在羊管家的注視下化身為小綿羊,乖巧地行禮離去。源淩此時耳不聰目不明,也作揖道:“先生,既然王爺不在,在下也先行離開,下次再來拜訪。告辭。”

羊管家經曆了溫暖的春和酷熱的夏,已然步入秋季的他卻缺乏落葉一樣灑脫和順天知命,看到源淩這棵煥發著青春活力與美貌非凡的仙株時,他仿佛看到了王爺對自己大加讚賞,於是他威嚴果斷地揮揮手,兩家丁立刻跑了過來,攔住“仙株”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