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勾搭著烏雲向遠去的斜陽發起進攻,在西山走得顫巍巍的金烏未料自己的晚年生活居然如此璀璨斑斕,麵對著狼狽為奸的風雲的輪番淩辱欺壓,它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老當益壯”的戲目。然任憑它如何益壯益堅,那終是心所想而力不逮。於是乎,在外人眼裏的從容淡定、老王之氣,其實內心焦燒似鍋裏燒焦了的肉。經過一番攻守較量、糾纏纏綿,墨似的雲堆兵臨城下,老金烏麵對這“四麵楚歌”,終不甘釋放出一道萬丈光芒,透過層層雲團,進入人們的眼中的隻有一線可憐的炫目的晚霞----黃鼠狼施放腹中浩然之氣,能製敵千裏,護得一身安然,而頹陽射出的這一縷陽光,卻是那哀悼的挽歌,奔喪的挽幛。霎時間,勁風狂舞,烏雲亂卷,又招來雷雨襲地,萬竅怒號,一派肆無忌憚的慶祝完勝姿態。
此時,以老莊為尊的逸國津度口邊的人們失卻了老莊寬廣從容的心胸,彷如太陽的退敗也將他們心中的那點光明帶走了,餘下隻有團團黑雲壓得心髒無法跳動。這風聲、雨聲、雷聲聲聲入耳的鏗鏘絲毫沒有引發他們對“天籟”的欣賞,反而誘得他們一再表示希望與抽象的、傳說中的老天它娘發生些深入的、真切的、光潔的身體接觸關係。
“我X你娘,居然敢這時候下雨!”這話的邏輯之曲折可比那繞山之雲霧般渺遠而虛幻。
“老子我好不容易出趟門,你居然下雨!”這位顯然是老天的後爹,失卻了與便宜兒子的“知子莫若父”的默契。
又或者有人表示對船夫與河日夜相對是否會日久生情表示興趣盎然。
“喂!死老頭!搖那麼慢是不是被水鬼勾魂了?”
還有人顯然比較關注自身與他人的安全距離,畢竟水的潤滑作用不是一般的好。
“臭小子!賠我新衣服!”“臭小子”很委屈,“這位大哥,天黑路滑,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著新衣的男人憤然道,“你摔你的,幹嘛摔我身上!”“臭小子”無語望青天,隻能效仿蝸牛穩穩當當地後退幾步。
在眾人的謾罵聲中,一個身影出奇地靜謐,立在隊伍後邊,臉上輪番上演著訝異、不悅、好笑、無奈的表情,最終如被雨水騷擾的河麵般,歸於平靜。。
河麵被雨霧蒙蓋,微弱而渾濁的燈投射在河麵,讓整個河麵愈發暗沉。船夫費力地搖向彼岸,手筋像老樹上的枯藤一般突兀,又似乎昭示著它的遒勁。雨勢漸微,雷聲最後幹吼一聲,鳴金收兵,烏雲慢慢蜷縮到了遙遠的天際,露出的一彎新月像窈窕女子的腰一般惹人愛憐。隨著天地的靜默,他們也終於停止了喧鬧,像極了仲夏夜酷愛幹嚎的青蛙的短暫停歇。
舟移岸近,一如浪中的浮萍一樣飄搖不定的小船還未歇穩,眾人如蒙大赦,似出閘的洪水般衝向岸,那小舟在眾人暢快的腳步下,如被欺淩的女子一般萬般抗拒不成,隻好劇烈扭動,虧得有溫柔的水的包容,方不至於眾人落下河中,與水鬼約會。
船夫躬身拾起乘客散落的過河費,那弓形的腰似乎早已定型,很不歡喜地變直時,它及時地發出了“骨碌”的抗議。正當船夫皺眉抬頭望月而興歎時,一隻手伸到他麵前,“老人家,喏,辛苦了。”老船夫轉身,看見了一張似月色般皎潔的臉,呆呆地伸手接了,望著他離船,忽然醒悟:“客人稍等,還沒找您錢!”那客人亦未停步,隻是繼續前進的同時揮揮手,表示不必。老船夫望著那身影消失,又抬頭看了眼月亮,遍布小徑的老臉上生出個笑容,頓時溝壑縱橫,歎一聲“今夜的月色真美”後,拾掇拾掇歸家。
第二日,重生的金烏霞光萬丈,將堵在前邊的幾堆烏雲拆骨卸肉,並將薄得透明的白皮晾了出來,宣示著自己已為前生雪恥。藍色的上空寧靜而神秘,而蒼穹之下的大地卻是熙攘繁鬧的,就像那雨天來臨前奔忙的螞蟻。那位皎潔青年走在鼎沸的街上,時不時停步,含笑的雙眼充滿著嬰孩般強的求知欲,恰似那誤入凡塵的仙子對人間煙火的好奇。
“最白最嫩的豆腐!光是看著就流口水!最後一板,要買趁早!”一位纖弱的女子扯著尖銳的嗓子站在自己的攤位上招攬著,怪不得男人占女人的便宜叫“吃豆腐”,想來與這口號有莫大關聯;而她那“最白最嫩”,也許與以往諸多磨豆腐的失敗經驗相比得來,也許與豆腐渣相較得來,又或許隻與對麵大嬸的作品比試過幾次。在她的對麵,是位無論體型還是嗓音都有著雄厚資本的大嬸,大嬸剛待對手起聲,立馬大嘴一張,吼道:“張家豆腐,自認第二,無人第一!皮肉光滑,入口即化!要買就快!”兩個聲音一出,衝在一起,一個像極了打鳴的公雞,高亢的聲調和極力伸長的脖子,讓人擔心她忽地失聲,就像攀岩攀到山腰無力再往上,疲乏至極而不慎摔落;另一個無疑是雄赳赳氣昂昂的獅子,雄厚而響徹四方,隻是照獅大嬸的說法,她家的豆腐大概水過多,或已變質,因了那“入口即化”的特性,一碰即裂,也許倒不如生吃來得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