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平川化成了少年模樣後,林桓的生活陡然雞飛狗跳地熱鬧起來。以前是自說自話,自力更生,說不盡的孤單淒涼好不可憐。現在身邊多了個平川,林桓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就像長在他身上的小尾巴一樣。盡管平川的話還是不多,但那副討好的模樣像隻衝人撒嬌的大貓咪,惹得林桓心癢癢地時不時就想往他頭上薅一把。
除此之外,身邊還有個海達老是跟平川不對付,兩個小東西明爭暗鬥了好些個來回,戰況頗為激烈。可惜海達這個蠢東西明顯不是平川的對手,有時候連林桓都要搖頭歎息,心中平白無故地給海達加上些同情分,這種狀況讓平川恨得磨牙。不過林桓也有他的道理,畢竟像海達這麼蠢的,不多見了,珍稀動物要保護啊。
林桓原本是茅屋為秋風所破的淒慘狀態,基本天天高唱“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自從平川化了形,他的儲物袋就能正常使用了。別看小小癟癟的一個錦囊,裏麵裝得基本是平川的全部家當。於是乎,林桓的生活質量直線上升,再加上平川會捏訣施法,原來的小破竹屋早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簷牙高啄;各抱地勢,鉤心鬥角”,這奢華勁兒讓林桓咋舌。
即使衣食住行的待遇實現了質的飛躍,可平川偏偏要求每晚跟林桓睡一塊兒。作為母胎單身二十多年習慣一個人擺著大字睡覺的林桓起初是非常不習慣的。可耐不住平川那可憐巴巴的小眼神,一次兩次直到如今居然習慣了睡覺時懷裏住著個熱乎乎的少年身軀。
林桓對於平川很黏他這個現實情況沒什麼感覺,反倒是海達天天就跟吃了炮仗似的要跟平川幹架。關鍵是他還懟不過人家。不過,海達精神可嘉,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日子是吵吵嚷嚷很少有安靜的時候,但也是在這個時候林桓才生出一點“家”的感覺,這種獨屬於家的煙火氣,讓他一直揪在半空中,惶惶不可終日的心終於慢慢安定了下來。
他開始想未來,琢磨著倘若他回不去了,應該怎麼生活下去。
林桓嚴肅地思考了好幾天,認真到連海達這個遲鈍的家夥都發現了。相比於平川的內斂,習慣用行動代替語言的個性,海達就是個咋咋呼呼,心裏有一分就會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的性子。於是,當海達察覺到林桓這種不同於往日的思考人生苦逼狀態時,他就結結巴巴地有事問事了:“你……你怎麼了?”
跪坐在林桓腳邊揪著林桓衣角玩的平川看似漫不經心,其實耳朵已經豎起來了。他早就發現林桓這種神遊太虛的狀態,可是他不敢問,怕林桓嫌他煩,嫌他多管閑事。
平川自小孤苦無依,所有的一切都靠著自己的拳頭打下來,這麼多年來不知一個人偷偷吞了多少血和淚。可是,他不能有一分一秒的軟弱,緊繃的神經一旦鬆弛,就立即會有人要了他的性命。毫不誇張地講,平川從來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始終打起百分百的精神,注意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他曾經質問蒼天,為何要待他如此苛刻。然而天道無言,平川隻有豎起厚厚的屏障,自己擁抱自己,戰戰兢兢地保護著自己。世人皆讚他是鳳族的“少年殺神”,前途無量。可又有誰問過他累不累,開心不開心?
這次平川被龍族夾擊又被金戊暗算,傷情實在太過嚴重,嚴重到法力全失,甚至連人形都維持不了,隻好被打回原形,成了一隻連毛都被燒光的難看的小鳥兒。
當時他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絕望地來不及仔細看看這千古禁地——不周山,他滿腦子都是絕望和迷惘。絕望的是,這次傷得太重,他恐怕挺不過去了;迷惘的是,就算活著又怎樣呢?他為鳳族征戰百年,“少年殺神”威名赫赫,但又能如何呢?這不是他所求,他亦不知所求何物。死了也就死了,平川自嘲地想到,他孤孤單單地來,能如此了無牽掛形單影隻地走,好像也不錯。嗬,這操蛋的人生!
不過,上天終究是厚待他的。上天在這個時候把他送到了林桓的身邊。
就是這個人,把他從絕望的泥淖裏小心翼翼地抱起來,笨手笨腳地照顧他,輕聲細語地同他講不著邊的話隻為分散他的注意力好讓他不那麼痛;就是這個人,盡管自己怕痛怕得要死,還是為了他,咬著牙皺著眉紮破自己的手用鮮血來為他療傷;就是這個人,淺笑焉焉地給自己取名字叫“平川”,真心地為他祈禱,希望他從此一生順遂。
這是個多好的人啊,現在這個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平川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快活過。
林桓在平川心裏的分量越重,他就越患得患失。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給林桓看,希望林桓喜歡他。平川受不了林桓的一丁點兒厭惡,哪怕是他皺一皺眉頭,平川都覺得比被龍族往身上砍了十刀還要讓他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