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安之隻歎息地笑。
這是一年來,他每天必做的功課,不是他,也會是鬱歡堂。尤其是最近,他們問得更加頻繁,她知道,一年期限到了,而她的眼睛也許會突然在某一天,就此罷工。
雖然不知是哪一天,但總歸是不遠了。
“向安之,我是在問你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你不要嬉皮笑臉的行麼?”段西良看著她蠻不在乎的樣子又氣又急,“好好回答我的問題!”
她隻得斂了斂神色,做出一副鄭重其事的樣子:“西良,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得到她親口確認,他稍緩緊繃的神經,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低頭撥弄著手裏的書,似在沉思什麼。
向安之看了他一眼,拈起石桌上的一片梨花,輕聲道:“該來的總是要來,擔心也沒有用,你就算每天把自己繃成一根弦,又能起什麼作用?西良,我早就看開了,這世上我們無能為力的事情本來就很多,隻是這次正巧讓我趕上了而已……”
“你就……不想見見他嗎?”沉默了好一會,段西良突然憋出這麼一句話來。
向安之自然知道段西良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指尖一鬆梨花悠悠跌落,她揚起睫毛,眼角似有虛淺的笑意,又似什麼都沒有。“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她說著輕鬆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花瓣,“鬱歡堂昨天拿了今年的新茶來,我去泡給你喝。”
她纖細的身影很快邁進門內,消失不見。
微風吹起落英繽紛,花飛花謝,他隻覺時間飛逝如電,一年的時光這樣快。
時間追溯到一年前,戴蘇城抱著奄奄一息的她,衝進醫院的那天。那天,是裏奧打電話告訴他,人已經找到了,他匆匆趕去醫院,就看見戴蘇城像一頭瘋狂絕望的野獸,抱著她出現,隨後便是一係列的搶救程序。
他當時完全蒙了,後來也是裏奧告訴他,是萬黛兒恨她搶走了戴蘇城,所以,就花大價錢,買通了曾經給她的腦子植入過芯片的那些黑道人士,也給向安之植入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最後關頭,良心到底過不去,還是給戴蘇城打了電話,讓他去阻止,可等他趕到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向安之搶救過來後,一直處於昏迷狀態。
萬海生帶著萬黛兒去看她,病房門將將推開,萬黛兒的脖子就被結結實實的掐住,接著便是戴蘇城癲狂的嘶吼:“我要殺了你!”
是萬海生“撲通”一聲跪下來,才救了萬黛兒一命。
他清楚記得,萬黛兒把萬海生扶起來的時候,哭得很淒慘,卻絲毫也不似平素的柔弱,甚至是凜然的,她說:“戴蘇城,你憑什麼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遺棄了我,背叛了我,卻還想心安理得的跟她幸福一生?你別做夢了!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我不相信你那麼幸運,還能找到第二顆晶石!我等著看你們的下場!”
萬黛兒回到柏林後,便去警局自守了。
嘴裏死不悔改,隻因心裏追悔莫及。
古人說,三思而後行。
倘若當時不那麼衝動,就不會犯下如此嚴重的錯誤。
向安之在一個星期後,才蘇醒過來,恰恰趕在戴蘇城崩潰的邊緣。
然而,她醒來後的幾句話,卻讓他徹底崩潰,她對他說:“還有十年,我就不在了,那些關於你的記憶也會跟著一起消失,真好。但我祝你萬壽無疆,享榮華永生,受一世孤獨。戴蘇城,願我們往後的十年,生不相逢,死不相見。”
她知道芯片的功效,也知道她時日不多,若不是絕望到生無可戀,像她那麼愛惜生命的人,最先想到的不會是仇恨,應該是畏懼。
那是她和戴蘇城見的最後一麵,兩天後,一份簽好的離婚協議被鬱歡堂送進了病房,他和她的婚姻關係徹底結束。
段西良想起那一天,戴蘇城約他出來吃飯,他喝了很多酒,也跟他說了很多話,他說她不該那麼相信黛兒,屢次誤會安之,更不該因一時之氣,故意說了那麼多傷害她的話,他說他配不上她。
戴蘇城把向安之托付給了他,便離開了,她不想見他,他便再沒有出現。
但段西良知道的,他一直在滿世界的尋找可以醫治她的方法,就算世上不可能有第二顆晶石,他也一直沒有放棄。
可是這一年來,向安之卻再沒有提過關於他的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