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恒的,就是諸神也有著寂滅的那一天。
這世間也沒有什麼是不可磨滅的,就是以骨血為紐帶的親情,也終有消磨的那一天。
娘親死了。
在她第一次被雞皮鶴發的雲隱宗長老壓在身下時,娘親在她的心裏麵就已經死了,她恨!就因為她是雙靈根,就要受到這樣的待遇!她更恨那個渣滓父親!
洛城商家對外宣稱她的父親是鄴城葉家分家之子,英年早逝,隻是在族人的謾罵,和拳打腳踢下,慢慢的她還是知曉了為什麼整個洛城商家,隻有她一人是雙靈根,隻有她一人備受憎恨和折磨。
身為天陰之體,又有水靈根的她是絕佳的爐鼎材料,在被囚禁在雲隱宗的那些年,被采陰補陽的她衰竭而臉色蒼白,她就像快抹布,需要時就被那群長老拽出來,不需要時就隨意地丟棄在牢籠裏,對望著她那同為天陰之體,目光呆滯,有時哭有時笑,瘋瘋癲癲的娘親。
娘親哭著時會將手伸出牢門,想要抓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著:“囡囡,囡囡對不起,都是娘親的錯。”
她笑著時會傻傻地盯著灰蒙蒙的牆壁看:“囡囡,你爹爹說明年芙蓉花開了,就帶我們去如月城看,那裏的芙蓉天下難有,還有拍賣會,囡囡你喜歡什麼,告訴娘親,娘親叫爹爹給你拍下來。”
娘親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瘋癲的時間越來越多,到最後,她終於徹底的瘋了,終日抱著枕頭像小嬰兒般搖來搖去,臉上是癡傻又溫柔無比的淺笑。
商白芙靠著被懸掛在半空中的冰冷徹骨的鐵門,地下是灼熱翻滾的岩漿,周圍還有著強力的禁製,身為天陰之體的她們對於雲隱宗來說,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爐鼎。
但是她不要這樣。
還沒見過鍾靈蘊秀的風景,還沒見過各色各樣,或儒雅或有趣的人,還沒感受過三千世界,花花奇景,她不要就這樣在雲隱宗裏枯槁死去——
“在我身體裏種下曼珠花吧。”將綾羅遮在了身上,跪坐在地上的她看著光滑的木地板上自己清淺的身影說,“我發誓我會效忠於你們,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曼珠花是雲隱宗的妖花,隻有被種花的修士全心全意的接受才能生根發芽,以修士的真氣為食,茁壯成長,受種花之人的控製。
在那時候不久,商白芙被帶去見了雲隱宗的少主雲燁,她初見他時,正是冬天,白雪皚皚,難得地將落於火山口的雲隱宗鍍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墨發的少年坐在樹上,錦衣貂裘,麵如冠玉,那時候雲隱宗的宗主還在,長老對少主也不是那麼的嚴厲,所以少主雲燁從小就養成了驕縱的性格,她見到他的第一天,也是他見到的第一天,當天他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你就是那群老家夥喊來的新丫鬟?”靠在粗壯的樹枝上的雲燁,手裏是隨手折下的纖細枝條,綠色的枝條在他手裏一晃一晃的,他看也沒看她,隻是漫不經心地道,“丫鬟就該聽少主我的話,你說對不對?”
雲燁言語不善,在眾人的白眼鄙夷下長大的商白芙心思敏感,很容易就察覺出來了,她低眉順眼地回應:“是。”
“本少主餓了,要吃火蛇果,你去跟我摘來。”
火蛇果樹長在岩漿上,很難發現,味道不怎麼好,也沒什麼增進修為的能力,雲燁說要吃這種水果,擺明了是在刁難她。
他以為她會知難而退,商白芙卻隻是平平靜靜地微笑道:“好的,少主。”
落於火山群上的雲隱宗,最不缺的就是岩漿,商白芙是水木雙靈根,本就與火相克,再加上經年累月的被采陰補陽,憔悴而虛弱,她扶著岩壁慢慢地走著,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得像是白紙,離她不到三寸地方的岩漿在咕嚕嚕地冒著泡,遠遠的,岩漿中間,是一顆通體火紅的樹木,在岩漿裏生長著,卻沒有被融化,麵上一喜,商白芙就想要縱身掠去,但找了三天三夜的火蛇果樹,就算是修士,她如今的身體也吃不消,一個眩暈,差點栽入岩漿裏,岩壁上的藤蔓卻飛快的伸下來,被她緊攥住,危急關頭,她完全沒看見藤蔓上的倒刺,滿手都是血,疼得她牙齒打顫,但也因此,讓她稍稍清醒點了,再一看,岩漿中分明沒什麼樹木,剛才隻是火柱冒了出來,是她太想碰到火蛇果樹,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
商白芙將火蛇果帶給雲燁,已經是他提出要求的七天以後了,火蛇果樹生在岩漿裏,火蛇果的溫度一點也不比岩漿低,她身上又沒有什麼傍身的法寶,就那樣手裏蘊含著真氣,勉強將雙手護住,赤手空拳的將火蛇果帶了回來,當商白芙出現在雲燁麵前的時候,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麵前衣衫上布滿了被火花灼燒成了點點黑洞,臉頰白得毫無血色,長發被燒焦,手被燙得紅腫,血結痂又被燙傷了的少女,和她手裏果殼堅硬,像是有著暗紅色蛇鱗的古怪火蛇果,脫口而出:“我整你的,你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