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如火般灼熱,滾動著,燒灼臉頰,
臂上也傳來火熱熱的痛楚。
整個人像是置身烘爐中,相傳鳳鳥會於烈火中不斷重生,可惜她不是。
這是一個戰爭完結了的「戰場」。無盡的死人的屍體如山般堆放,截下來的手臂撂在另一截隻餘下腳掌的小腿上,那具沒有頭顱的屍體橫臥在這具失去下支的殘體上,已經分不清那是敵人,還是同軍,隻能確定現今皆是塵土中的一末。
她一手緊執起離刃槍,一手奮力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
對了,這個男人剛剛讓她一槍穿入心髒,非常準確地一槍斃命,她相信他沒有痛苦便死去,但他的同伴也在她臂上狠狠劃了一刀,鮮血還在汨汨向下流,低頭一看腰間藍光,心裏一驚,馬上隨手撕下身旁那剛死去男人的衣襟,一咬碎布上的端頭,奮力一扯,已經粗糙地包紮了那幾近入骨的刀傷。
伸手抹去臉上的血汙,極目遠眺,風沙上掩蓋著一具一具的屍體,兩支一白一紅的軍旗交錯地迭在一起,如奉持軍旗的兩軍般,在分不清你她的情況下,成為這片沙地上的戰魂,這想必是他們之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情景。
一具身穿銀甲的無頭屍旁,還有一頂銀盔在沙地上隨風沙滾動著。
她認得那是統率她這隊的長官,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陳大,十分普通,昨天還在喜氣洋洋宣布他家夫人剛生了一位男娃娃,要請全軍喝酒……
今天他已魂歸黃泉,與兒子陰陽相隔。
遠處隱約傳來金屬相撞的聲音,叮叮當當,在這片隻有風聲的沙地上,更顯清脆。
風沙中兩具婀娜多姿的黑白身影漸漸走近,隨著身影接近,鈴聲越響。
“唔,今天遲了!”
她一皺眉,拿起長槍,轉身離去!
第一章建文元年
那道三角形的疤痕,她是絕對不會認錯,天地間不會有第二件兵器可以弄出這樣形狀的傷痕來!
大明建文元年初夏,京城應天(今:南京)。
雲香小社
由於大明建國皇帝朱元璋不喜酒物,且因元末明初百廢待興,不倡議杯中物,因此酒館數目很少,而且需要輔以售茶,讓人可選擇品茗才可以生存。雲香小社便是其中一間。小社多數是家族式經營,地方淺窄,裝潢清雅,提供都是簡易的小點,充充饑,沒有高尚佳肴,一般都是招待真正喜歡品茗或是嗜酒的熟客,鋪子不大,但也不嘈雜。
一踏入小社,本來各有各忙的眾人的目光霎時聚焦到她身上。
一身簡便的藍裙,僅以碎花綴邊,裙擺明顯經過剪裁,較正常為短,白色布帶在腰上一係,左邊裙邊更有一道整齊的開口,走動起來,裙子輕揚,不時露出長長的白靴。圍著纖秀的雪白佩帶上分別掛著一個小巧玉葫蘆,玉色光澤,墨綠中透著晶瑩,另一旁卻掛著一塊蝶形,像是玉佩卻又呈天藍色的東西,它還垂著一串長長的黃色流絮,非常特別。
奇怪的打扮不及她背上所係的東西,那是一個隻有槍刃的槍頭和一支滾圓的銀棒,十字形的交錯掛在背上,鋒利的槍刃麵上反映著酒客茶客奇怪的目光。
但是隻是一剎那,酒客茶客便像如夢初醒般,紛紛將視線收回,繼續做各自的工作,彷佛從來沒有人進來過似的。
“小二,來一壺ju花酒!”
她徑自走到角落的小桌坐下,揚手呼喊。
現在正是初夏,ju花已開,應該會有ju花酒吧﹖
一個愣頭愣腦的年青小哥急步應聲上來。
“姑娘,還要不要點小食﹖我們這裏的小米糕很有名的。”
她點頭,讓他盡快下去。
饑腸碌碌是她最不慣和討厭的感覺。
小哥速度很快,一會兒,一樽高嘴瘦身白瓷盛載的美酒已經放在桌上,伴隨著那發出淡淡米香的小甜糕。
她解下玉葫蘆,拿起木塞,遞近鼻子深深一聞,唔,還保留著之前留下桂花酒的香氣,雖然桂花酒早已進到她的肚子裏,但內裏的香氣仍然未散,這個玉葫蘆果然是極品,想起那記憶中的溫柔笑臉,她一握酒壺把手,將壺裏的桂花酒倒入葫蘆內。
其實從外表而看,葫蘆隻有手掌般大小,是斷不能完全盛載酒壺裏的ju花酒,但最後她將壺裏的酒倒盡,還為了確保沒有留下一滴,再三將酒壺翻下傾倒,結果這樣的舉動卻悉數末入角落另一端的一雙眼睛中。
唔,很香,像等不及的餓狼,她連忙將葫蘆內的酒倒入口中,一口兩口,ju花的香味直入喉嚨,潤滑著幹涸的喉間。
她大大抒下一口氣,好滿足!她已經多久沒有喝到美酒﹖
滿足完yu望後,她的感覺立時再次變得敏銳,看到角落另一端的一雙黑眸,直愣愣地望著自己,但對方卻因為光影關係,隱沒在黑影中。
這樣讓人注視的感覺對她而言是很陌生,因為從來沒有試過,唔,至少是在這裏。
無論是什麼原因令他可以留意著她,此地都不宜久留。
“小二,結帳!”她伶落一起,拋下幾枚碎銅錢,轉身要走,瞥到桌上仍然紋風不動的米糕,一拍桌,一仰頭,那塊隻有掌心一半大的米糕盡數落入口中。
看著小哥目瞪口呆的樣子,她冷哼一聲,不予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