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際遇引兵抗敵 郭定方義勇投軍(1 / 3)

這一年的冬日格外寒烈,十一月末,黃河南岸的古城開封已經覆蓋了厚厚的積雪。開封作為河南布政使司的治所,從明代洪武初年之後的數百年裏,經濟文化繁盛;又依著黃河、汴河,人口繁衍,交流頻多。高聳的城牆之外不遠,深深的護城河那一頭,便是萬裏平原,銀裝素裹,在眼前鋪開,田中阡陌橫豎排列,被寒風刮的甚是整齊。村落與樹木間隔其中,已近年關,農閑之時,城外的農戶開始休整已經勞頓了一年的身子,不再黃河兩岸的天地間勞作。能聽到的,隻是寒風呼呼作響的咆哮。

已是夕陽時分,嫋嫋炊煙散布在城市內外,被寒風刮的四處搖擺。城牆之上三三兩兩站立著幾個士兵,隔著牆頭盯著寒風,縮著腦袋,緊張的向外眺望。

突然,在遠處,一匹黑馬卷著雪中的蹄印飛奔而來,越來越近,城牆上的人已經可以清楚的看清黑馬在寒冬中呼吸出的白氣。跨馬之人從頭到腳裹著灰色的厚布衣,腰間配著一柄大刀,背上背著弓箭,不多時便來到城門之下。此時城內鼓聲已息,厚重的城門剛剛關閉,黑馬奔至城門之下,騎馬者勒住韁繩,黑馬長嘶,宛若一道雷聲,在寒風中格外醒目。城頭士兵紛紛向城下張望,那騎馬者剝去罩在頭上的灰布,抬頭高呼:

“城上兵爺,煩勞打開城門,我是懷慶府指揮僉事詹義傑帳下兵士,有要事向總兵大人稟報!”

城頭兵士中站出一校尉,望了望城下的這個兵士,默默的點了點頭

“來人!”校尉道,“打開城門,放他進來……速速向總兵府上通報……”

“是!”身後的士兵應達道。

夜色已降,西北懷慶府來人的消息一下子傳遍了全城。在這戰亂紛飛的年代,人們紛紛作出著各種猜想,是不是戰火快到開封了?前線是不是失利了,否則怎麼會隻來了一人一馬?

但是生活依舊,開封城內依舊繁盛如晝,各路生意人在達到兩旁擺開食攤,食物的熱氣聚集起來,烘暖了城市街道。

順著城市的街道向城北,不多久就能看到一座氣勢不凡的府邸,一丈高的府門,通體紅色,配上鎏金的銅獅子,站立兩邊,威風凜凜;門口左右分列著兩隊士兵,身披鐵甲,佩劍懸刀,手中的火把將府門的牌匾照的赫然醒目——“總兵府”。

總兵府內會客廳燈火通明,雖然有數十人,但是人人愁雲慘淡,壓抑的空氣將會客廳內塞得滿滿當當。廳內主賓處坐著一個高大的漢子,年紀四十歲上下,身穿鑲著綠邊、蹙金繡雲霞翟鳥紋的長袍,器宇軒昂,氣度不俗。他看看了滿屋子的人,清了清嗓子,正身道:“承蒙聖上隆恩,封賞我李際遇為河南總兵;承蒙兄弟鄉親愛戴,我李際遇雖然不才,但也保的一方平安。在這裏我先向大家道謝了……”說著對著大家作揖,眾人紛紛還禮道:“李大人客氣了……總兵大人客氣了……”

李際遇繼續說道“守土衛國,自是兵將之職責,食君之粟,為君解憂,報答君恩,自是不在話下。”李際遇停了停,環顧了一周,說道“想必進入懷慶前線之事大家都已經略知一二……自從先皇洪武立業以來,國泰民安,怎奈時運不濟,崇禎年間兵亂四起,盜賊蜂擁,敝人起兵於登封,輾轉征戰,殺賊人無數,救鄉民於水火。皇帝聖明,招安敝人,為官河南總兵,然而賊人橫行,進犯京城,皇上自縊。隨後清兵入關,直指中原,生靈塗炭。剛剛,就在剛剛,懷慶前線傳來消息,清兵已經由多鐸率領,多路並進,攻取懷慶。我們現在不隻是與賊人打交道,更開始遇上清兵了,我想聽聽諸位的看法,對於清兵,是戰是和,如何定奪?”

又是一片沉寂,眾人默不作聲。

李際遇環顧眾人,最終將眼光落在一位前排老者身上。

“陳大人,您德高望重,已經在河南為官數十年,熟悉咱們的民生,您看我們……”

此話一出,眾人也皆讚同道“好好好,是啊,李大人說的即是啊……”

陳大人起身,向大家作揖,隨後道“當今亂世,李大人能保得我們一方平安,實屬不易了。而賊人剛剛被從懷慶趕走,清兵又來,我們確實應當著實小心。”陳大人向李際遇行禮,接著道“敝人以為,此番清兵攻取懷慶,實為西進山西陝西,繞擊李自成,而不一定是為盡取河南之地而來。當下之急,一來當修葺甲兵,整頓軍備,加強防禦,同時向南京上書,請求增援;二來派人北上,聯絡清軍,探聽虛實。若他們並沒有南進之意,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太過緊張,但是如果南下,我們就根據形勢,是戰是和,再定奪也不遲。”

李際遇沉吟了一下,點點頭,眾人見狀,也紛紛讚道“陳大人說的即是啊……”

李際遇於是起身,拉住陳大人的手,說道“玄倩兄,您看,這前往清兵大營中,當是十分重要事宜,探聽虛實,托付其他人,我怕是有所疏漏啊……”

眾人也忙連聲喝道“是啊……陳大人才能當此重任……”

陳大人笑道“哈哈哈……此去清兵大營,我陳潛夫也知道自是要緊,但是上書南京請求援兵,更是緊急。我去懷慶,自是無妨,但是南京的大兵不至,今日清兵不來,明日若來了,我們怎麼辦?”

李際遇聽罷,一下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看著陳潛夫對著自己發笑。

陳潛夫道:“這樣吧,我看今日天色已晚,不若明日我們再議,說不定會有前線最新戰況傳來,也未可知啊……”

李際遇想要繼續說下去,覺得陳潛夫在自己的手心暗暗的寫了一個“留”,於是也故作歎息,對著眾人道,“諸位大人,諸位鄉老,今日前線戰事,不甚明朗,不日之後,我們再做定奪。”

李際遇剛剛講完,陳潛夫接話道“是啊,開封北臨黃河天塹,不已突破,又有李大人雄韜武略,兵馬強盛,莫道清兵前來,就算是天兵天將,我們也能自如退敵,我和李大人自有妙策,胸有成竹,一戰而定!”

眾人聽罷,紛紛行禮道“陳大人講的即是……下官告退……”

陳潛夫望著眾人離開府院,剛剛的喧鬧不多時便歸於平靜。轉過身,望著李際遇,輕歎一聲,然後說道:“李大人,請坐……”

李際遇回禮道“陳大人請……不知陳大人剛剛為何要暗暗給在下一個‘留’,還望陳大人明示……”

陳潛夫道:“實不相瞞,今日軍情,其實身為緊急。”

李際遇緊張起來,忙催促道:“陳大人快說來聽聽……”

陳潛夫看著李際遇,說道:“我想先鬥膽問下李大人,您現在手中兵馬有多少?”

李際遇伸出手,比了個五,說道:“雖說軍情大事,機密之極,但是形勢緊急,實不相瞞,步兵四千,馬兵一千,總兵力五千人……不過隻要征兵,不日之內便可嘯聚十餘萬。”

陳潛夫看了看李際遇,笑道:“五千兵馬確實不假,但是十萬兵馬怕是難上加難。”

李際遇問道:“此話怎講?”

陳潛夫道:“這數十年來,天災頻發,流民遍地,賊人四起,河南已經經曆了太多的兵馬之災,去年開封剛剛被李自成賊人攻破,劫掠一空。而今民生稍定,但是糧食從何談起?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如何籌備這麼多糧食?倘若真的征召十萬人,每人一日進糧一斤,便是十萬斤,與清兵征戰,更是要耗資無數。我們現在哪裏有這麼多的糧草?沒有糧草,兵馬自然慌亂,倘若發生嘩變,則更是嚴峻。”

李際遇沉吟道:“我也著實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真若開戰,我以為可以出兵度過黃河,與清兵決戰,也未可知。”

陳潛夫擺擺手:“不可不可,李大人勇猛無畏,精神尤佳。但是真的過河作戰,一來糧草補給不足,恐讓士兵心生恐慌;二來清兵能征慣戰,李自成賊人虎狼之師,但是也在清兵麵前一敗再敗,更何況我們兵弱馬乏,硬來決戰,沒有把握。這五千兵馬是我們手中僅存的力量了,不能冒險。”